紫雲懷裡被塞進了手帕，心境卻早就變了。那種心酸又心澀，歡欣鼓舞的感覺不復。

手帕細細密密地縫上了木蘭花，看著很熟悉，想起了陳其年身上那件袖子邊鑲木蘭的白袍——從山寺下來那天穿的袍子。他那天軟軟地擁著自己還說只有自己一人的話，到了晚上轉眼推翻。

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抱怨？天地的盡頭，海市蜃樓，不過曇花一現，花開了經歷過了最美的瞬間。而那些過往的美麗讓他無法抗拒。

陳其年無計可施只能輕輕撫平紫雲越來越皺的眉頭，興緻勃勃地拿來宣紙。

「紫雲，練練書法吧。之前你不是喜歡嗎？」

紫雲微不可聞地輕哼一聲，慢吞吞地蹭到桌子旁邊，盯著毛筆硯台墨水。

他充其量是個唱戲的現在也不過是個小廝，其實不必多練書法，可他卻愛上了陳其年貼身教他書法的親近溫暖。

扶起袖子往後去，白皙的手指拿起來毛筆，隨意塗寫幾個字準備糊弄過去，卻受到了陳其年懲罰意味的一個吻。

吻得他渾身癱軟才放開了他。

「這麼馬虎啊？」陳其年親昵地點了點他的鼻尖，笑得開懷。

「紫雲下次不敢了。」紫雲臉上浮起紅暈，別過頭去確是不敢看陳其年。

陳其年以為他又是害羞了，也沒多想。手貼手，細心地把他臉轉過來，讓他看自己如何書寫的。

紫雲確是不乖了，苦著臉說:「不想寫字……」

「那就不寫了。」

陳其年聞言鬆開了紫雲的手，神情有些尷尬。紫雲手裡的毛筆

也滑落下來，筆尖的墨水暈染紙上。

墨跡清淺地印在雪白的宣紙上，逐漸逐漸滲透，黑色的陰影形狀不斷擴大。紫雲才如夢初醒，撿起了毛筆扣在筆架上。

陳其年苦笑，搖了搖頭，獨自一人拿起來，重新練習。

他也不叫紫雲了，也不惱紫雲讓墨水染了四五張宣紙。紫雲也悄悄掙脫了他的懷抱，從他懷裡爬出來，抱著膝蓋坐在旁邊獃獃地看陳其年練習。

一筆一劃地勾勒渾厚有力，行雲流水的揮舞，陳其年的書法就像他一樣簡淡秀潤。

「過了幾日，我就要去赴任。家裡都安排好了。」

陳其年擱下筆，看著紫雲獃滯地抱著自己的膝蓋，心裡升起了幾分逗弄逗弄他的壞心思。

拿起沾了墨水的毛筆作勢要往他臉上劃去，紫雲手忙腳亂地推拒著。

實在沒法了只能往陳其年懷裡鑽，弓著身子拱了拱陳其年。

陳其年頓時心疼得放下了筆，心被軟化得好像要融化掉了。

「你這個小東西往哪裡不好呢？偏要往我懷裡鑽。」

陳其年揉了揉紫雲毛茸茸的頭，紫雲的耳尖粉嫩得發紅。輕輕俯下身子咬了一下，紫雲被這一下激得猛地抬起頭，陳其年被撞到下巴，吃痛地捂住了下巴發出「嘶嘶」的聲音。

紫雲既驚懼又狼狽不堪地捂著耳朵，不管陳其年還倚在他身子上霍地一下子站起來。陳其年翻身在地莫名其妙地看著反應過大的紫雲。他有些火大，又不忍心發在紫雲身上。

看著紫雲驚惶失措地跑出去，他泄氣地用拳頭狠狠砸在地上。

「這tm又是怎麼回事啊！」

陳其年莫名其妙的吼了一聲。

從山上下來之後紫雲就變成這樣子了，他不懂也不想問。他懷疑自己對紫雲做得太過，畢竟紫雲從來沒有對自己透露出半點喜愛之情，更多的是依賴就連他自己也享受這份被人依賴的心情。只是寂寞的春蠶苦作繭罷了。重生以來，人情冷暖，家道中落，這場夢裡，人生如戲，還有誰會在他人生里登場呢？

低著頭，髮絲交錯凌亂，他慢慢地收拾了筆墨紙硯。越想越憋著一口氣，怒火衝天，煩悶地把桌子一掀。

小紅正要進來看到陳其年發瘋似的把收拾好了的紙硯筆墨砸了，驚得下巴都快掉了。

這個溫柔的讀書人是怎麼了？很少這樣啊！小紅一邊想著一邊戰戰兢兢地整理好被拋得四處的東西。

大早上的，好好的，發什麼瘋呢。陳其年砸完東西，苦惱地捂住了臉，一屁股坐在坐墊上，手擦了擦臉。

小紅仍然是嘴巴大張一副心驚膽戰的樣子。回過神來，他才知道自己做了多麼愚不可及的蠢事情。

跑過去急切地抓住了小紅的雙肩，他緊張地搖了搖小紅，有些惶惶不安地問:「紫雲呢？」

「他去哪裡了？」

「他去哪裡了，啊？」

小紅不知所以，急匆匆地擺擺手，說:「我可不知道他到底去哪裡了。早上看他慌裡慌張地往水鏡閣里沖。慌不擇路的差點把我姐夫撞了。」

「水鏡閣？」陳其年眼睛都快紅了，他知道紫雲在水鏡閣還有一個師兄在的。雙手漸漸垂下去，也好，他也放心了。

前些年的日子裡他灰心，日子也就過得灰心。在別人看來，哦豁，這個人身世多麼顯赫啊！對他來說祖上的榮光罷了。有時候人瞧不起自己的時候會覺得處處低人一等，紫雲依賴著他，給了他相信自己還是可以被人依賴的勇氣，漸漸喜歡上了紫雲，不再是想著養一隻小貓或小狗罷了。

之前他的確對紫雲就像是對待小寵物一般疼愛著。他錯了。

錯就錯在他不知道一個人竟然可以這樣掠奪獨立的一個人的心。

他擔心他，他細心地觀察他，幫他，疼惜他。

不曾表白心意的時候，苦澀的等待暗戀的心情涼涼的。

他害怕紫雲在心裡會把他他想得齷齪了，他不知道紫雲怎麼看他的。難道這一切都是他一廂情願種下的苦果？伏在案上他尤覺得自己就像上岸的魚瀕臨死亡一般，重重地喘了口氣。

「老爺！」

「老爺，老爺放了我吧。」

紫雲無可奈何地被家丁捉住，送到了書房。他束手無策，哀求著冒叔放了他。

「我和公子吵了架從水翠庵跑出來的……」他低低啜泣幾聲，「公子找不著我了該急了吧！」

冒襄冷冷地看著他，左手指尖輕輕扣在桌上，似乎在聆聽一聲聲的哀求，右手卻拿起了茶杯，仔細品嚐起了一杯碧螺春，暖暖地吹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