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想想你為什麼能有實體！亡靈法師的法器能是什麼好東西！」老賽文氣咻咻地嘟囔，「還不是因為你姘頭被迫分了生命力給你！你姘頭生命力旺盛，大體的生命長度沒什麼影響，換一個生命力不太旺盛的，能把你變成實體的時候那就半截兒身子入土了！」

「就這樣你還敢這麼作！你曉不曉得分享生命力的那一方會承受得到生命力那一方受到的所有傷害？啊？曉不曉得？！」

「我……我不曉得啊……」唐微白被老賽文的一番話嚇得小臉煞白，想到駔格會因為自己的胡亂分析喪命，他後怕到渾身都有些發抖，「老頭兒！不是好東西你當時騙我說是好玩意！還有這麼嚴重的事情你為什麼沒給我說過？！」

老骷髏詭異地語塞一瞬，轉即惡狠狠罵道：「現在糾結這個有什麼用！你還不趕緊回去看看你姘頭受重傷沒有！你不說你走之前他還在前線打骷髏嗎！」

「混蛋老頭兒你果然是忘了給我說的吧！」還有你自己也是個骷髏啊喂！為什麼打骷髏這三個字能說得這麼毫無壓力啊！

「臭小子你還有空跟我瞪眼！就你看得明白就你知道的多是不是啊？」老賽文吹鬍子瞪眼，手裡拄的拐舞拃來舞拃去，「趕緊滾滾滾！」

唐微白這次半句廢話都沒說，一溜煙兒往前線竄去。

真的要了命了，駔格大爺我求您可千萬別出事兒！路兩邊的牆飛速退出視野，亡靈對這一茬接著一茬的麻煩事兒感到既心悸又心累，陌生的恐懼感盤踞在他的大腦里驅之不散。恍惚間他想到一個詞叫做關心則亂，似乎可以貼切地形容自己現在的情況。

「欸，你也別太擔心。」系統跳出來安慰他，「你看都沒有出現什麼世界主角出現生命危險之類的提示音，就算駔格受傷了應該也不會危機生命的，你別這麼著急跑啊！」

唐微白喘著大氣兒繼續跑，沒有絲毫被說動的跡象：「你懂什麼，我要親眼確認一下！」

系統哼哼：「我不懂我不懂，你這個談了戀愛就變了一副嘴臉的人懂行了吧！」

「沒工夫跟你扯皮！你去查查數據，這個世界裡絕對有什麼可以治療這種傷的藥劑，最好的，都給我找出來！」

「喂……也不用這麼誇張吧……」

「快點！」

前線逐漸由一個小小的黑點展開。最前排的戰士們怒吼著將重拳武器砸在源源不斷的骷髏上，不斷有人受傷，空氣中瀰漫著硝煙與血氣的味道。肅立在戰士後方的法師無聲吟唱咒語，法術從他們的法杖頂端釋放，自天空劃過，落在骷髏軍的後方，炸起一片屍骨。傷員呻吟嘆息，被攙扶著，被擔架託運著帶下戰場，唱詩班唱著治癒的歌曲為他們療傷。竭盡法力的法師匆匆撤下，將將補滿法力未曾休息的人再次替上。

痛苦，信念，生命。

他第一次離戰場如此之近。

唐微白在傷員聚集之處略略掃了一眼，沒有發現駔格的身影。他不敢放鬆，上前攔住一位托著醫療品路過的護士道：「請問您看見駔格了嗎？」

「駔格先生還在前線戰鬥。」護士飛快回覆，繞過他向急需治療的傷員走去。

心裡一塊巨石當即落地，唐微白不經風雨的腿終於支撐不住，肌肉顫了幾顫跪坐在地上。他就那麼坐著，這才發現自己現在竟然渾身都不受控制地細細顫慄著。

什麼啊，嚇死我了……亡靈用手捂住臉用力深呼吸，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鉛，一頓一頓地向下墜。他顧不得自己還處在戰場後方，此時此刻他只想歇一下——他這會兒真的太累了。

「你不能歇！」系統扯著嗓子喊他，生怕他真的在這種充滿危險的地方睡過去，「喂！別睡過去！」

唐微白哼哼兩聲表示自己聽見了。他抬起手利落地在自己臉上扇了兩巴掌，揉揉眼睛站起來。同他一道兒去城鎮內的護衛隊長和低階法師還昏迷著，得在他們醒來之前從那群骷髏精手裡接過來，不然他們醒來發現自己被骷髏背著還不得嚇瘋了？萬一再犯個神經病把自己的人消滅了可是得不償失。

更何況若是被他們發現自己和骷髏亡靈關係密切，駔格和他面臨的情況會相當困難。

我可不想給駔格添麻煩。唐微白嘟嘟囔囔站起來。確定駔格應當是沒受什麼重傷，他拖著疲憊的身體一步一步往回走。

天色已經全然黑了，戰場上有法師不斷釋放著照明法術，盡量使黑夜與白晝無異，方便戰士們看清敵人繼續戰鬥。黑夜是故亡之物的專場，這般耗力的戰鬥策略其實並不討好。駔格站立在眾多法師之中，心下對戰局利弊一清二楚。、

不妙啊……他低喃咒語，法杖閃爍著璀璨的光彩。空閑的那隻手下意識摸上剛才產生劇痛的胳臂，無緣由裂開的傷口已經停止滲血，只是還在隱隱作痛。

他知道唐微白應該是遇上什麼事兒了。

這個小混蛋，我明明同他說過不要亂跑！

法師的心如同他的髮絲一般凌亂慌張。

但他還不能離開前線，這裡的戰力正在被削弱，這個時候自己的擅自撤退無疑是對士氣的打擊。法師克制住自己返回後方找唐微白的慾望，試圖用轉移注意力的方式讓自己停止無意義的慌亂。他開始思考這場戰鬥應當採取什麼樣的戰略方式取勝，思考亡靈法師可能會有的弱點，思考這群骷髏兵還有多少才能完全殲滅，思考目前戰鬥在前線的人是否能支撐到援軍到來。

他的思考答案令人灰心喪氣。亡靈法師仍然全部處於暗處，在消滅所有骷髏兵或是援軍達到之前他們沒有更多兵力去做任何尋找。現在處於黑夜，是亡靈法師最有利的戰鬥場合，哪怕有其他法師為戰場提供照明，他們的劣勢也顯而易見。有利的戰鬥場合可以彌補亡靈法師的弱點，況且他甚至沒有和亡靈法師打過照面，對方的弱點他根本無從知曉。

天黑下來後戰力損耗愈加大了。風聲將利刃刺穿皮膚的聲音送入駔格的耳朵，還能堅持戰鬥的戰士在減少。法師綳起臉，唇瓣開合無聲念誦教堂的治癒咒語。胳膊上的傷口緩慢癒合，與此同時駔格的體力迅速流失。

「駔格先生，您是否先休息一下？我們可以撐一會兒。」他聽見身邊一個剛從後方回來的法師低聲問他，「您的法力該補充了。」

駔格瞥了對方一眼，本想搖頭，卻又在對方誠懇的目光注視下遲疑地點點頭，側身讓出一點位置。問話的法師立即接替他的位置，迅速且熟練地吟唱咒語。

法師沒有猶豫，掉頭向後方走去。他目光在人群中掃視了一圈，沒有發現自家小亡靈的身影。不安感捲土重來，剛剛癒合好的傷口還有陣陣余痛，提醒著法師亡靈可能遭遇的不測。

他拔腿欲往同亡靈道別的地方走，理智在下一秒回歸，阻止他的身體做出衝動的選擇。

你還要趕緊回去戰鬥，現在保護所有人才是你應該做的。一己私慾在戰場上是不被允許的。皇家護衛隊的責任感在他腦內敲響警鐘。

保護所有人算個屁，我現在只想確認我的亡靈有沒有事！

只有保護好所有人你才有可能保護好你的亡靈。這是一個必要不充分條件。腦中的聲音冷淡道。

放屁，這明明是個不充分也不必要條件！

法師攥緊拳頭，指甲摳入皮肉，幾乎將皮摳破。半晌後低吼一聲，向唱詩班的方向走去。

我不能讓唐微白擔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森林邊緣的陰影里，一個披著華麗斗篷的女子突然爆發出溺水之人得救後的強烈喘息聲，緊接著是出離憤怒的刺耳的尖叫，震落了旁邊樹木上的毒蟲，掉在地上蠕動著噁心的身體。

她身邊的同伴眼中的厭煩一閃而過，開口譏誚道：「茉黛莉大人這是回來了？什麼事兒讓您這麼開心？」

女子紫色的瞳孔驟縮。剎那間風起葉落，兩具持刀的骷髏瞬間出現在剛剛開口嘲諷的人身後，刀尖分別對準那人的後腦勺與心臟。

「我警告你閉上嘴，不要試圖火上添油。」女人的聲音如同蛇的嘶嘶聲，其中的殺意幾近具象化。

被威脅生命的人毫不在意，轉過身去用兩根指頭分別推開對準他的刀尖兒，「大人不會允許你殺掉我。況且你看看你——」他惡劣地停頓片刻，嘴角微勾，喉嚨里發出模糊卻喻意清晰的笑聲，「自告奮勇說自己可以操縱亡靈解決城裡的鎮民，結果不僅被打了回來，還被對方的人反噬了法力。」

「你！」女子被人戳到了痛楚，轉過身揚起手，留著尖利指甲的手直直刺向那人的脖頸，「多嘴！」

「我？」對方迅速捉住女人的手，毫不憐香惜玉地用力一捏，那隻手立刻發出骨骼折斷的咔嚓聲。女人再次發出刺耳的尖叫——這次是痛的，眼中的恨意有增無減。

那人甩開女人的手，漫不經心地輕笑一聲：「茉黛莉大人，您難道不知道忠言逆耳利於行嗎？我這可是為您好，自己沒用就要努力提升呀，否則大人只會摧毀你。」

女人捂著自己的手，恨道：「你只是幸災樂禍罷了，塞默！」

「是麼？」名叫塞默的亡靈法師清冷道。他轉身，從樹木間看向遠處時明時暗的戰場，低聲尊敬道，「大人。」

女人一驚，連忙站直身體微微低下頭，跟著道：「大人！」

叢林間出現了一個披著破爛衣袍的瘦弱身軀。

「廢物……」那身影沉默良久，嘆息般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