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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折桂令 作者:秋川师走 字數:6825 更新時間:2019-09-22 04:5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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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
沈吟撐著傘站在巷口,煙煙裊裊一縷歌聲混雜著讀書聲縈繞在耳畔。他想那歌聲應該是巷子最深處那家杜四娘的。
當年他剛剛搬過來的時候,杜四娘還是秦樓楚館裡的頭牌姑娘。每天晚上抱琴坐於高閣,一顰一笑都勾引著那些一擲千金的少年郎。
可不管是誰,大抵都逃不開一個情字。他還記得那天天數銀子時笑開了花的老鴇一邊哀嚎一邊哭,詛咒著挨千刀的男人拐走了她最心愛的搖錢樹。
一夕之間,杜四娘風華不再,琴聲難覓。再見時,好年華的女子平白多了一絲蒼老,臉上一條疤痕蜿蜒扭曲,自眼角劃到了嘴角。再也不會有人願意一擲千金只為見她一眼,拋家棄子只為夜夜流連她裙邊,連賣菜的小兒郎都會做著鬼臉叫她醜八怪。原先夜夜憑欄的雕花木窗邊坐著另一位風華絕代的女子,眉間一點殷紅,語笑嫣然,收銀子收到手酸的老鴇說,人各有命人各有命,我家姑娘我也總想她有個好歸宿,可這種事也不是嬤嬤我能做主的,哎那位客官,我家姑娘好親近,可老娘只認得金銀喲!
在沈吟流落街頭,未曾被程羽葉撿回家的時候他曾經蹲在巷口,躲在學堂的屋檐下,走過的人步履匆匆,耳畔天天聽著那杜四娘的哀歌歌聲,誰也不曾想過停下腳步看他一眼。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和杜四娘差不多。只是那女子最多是孤老一生,而他也不知是幸或不幸,當年叛逃路中被那人救下。
想到此處,他自己愣了一下,暗笑自己在這人世間也是年數太多,竟是把自己這樣的和一隻有短短幾十載春秋的魂體相提並論,也下意識地把那高高在上的天界上仙與人間薄情郎相提並論了一把。
雨細密地下著,點點滴滴落在地上和傘面上,沈吟看著雨滴從傘邊落下,嘆了口氣。
「還在這等著啊。」
沈吟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程羽葉站在雨里,不知他是從何處走來,雨水打濕了他披在身上的外衣。他動了動自己已經有些發麻的腳朝他走過去。
程羽葉看他面無表情的樣子,笑了一聲,說:「下次若是我忘了,你就只管自個兒做別的去吧。」
沈吟抬頭看了看他,沒說話,一不小心傘沿的雨滴落進了眼裡,平白無故在人面前出醜,揉了半天的眼沒能舒舒服服地眨眼。
程羽葉也不和他合撐一把傘,只伸手拽他的衣袖,兩人並肩走著,可沈吟並不知道程羽葉要帶他去哪裡。他從三個時辰前就在巷子那兒,只因為今天一早程羽葉隨口說了一句午時會帶他去一處地方。
兩人穿過南街後,程羽葉帶著他停在了一輛馬車邊上,拉開了簾子對沈吟抬了抬下巴。
沈吟看了他一眼,被他肩上拍了一下,這才往上走。
坐了上去,程羽葉才說:「我上午去了陸家。」
「程羽葉。」
「恩?」
沈吟愣了一會兒,看著窗外的雨,搖了搖頭,說:「沒事。」
馬車晃晃悠悠地到了陸家門口,有人掀開車簾請兩人下去。程羽葉看了看陸家的牌匾,對沈吟說:「下來吧,一會兒你就跟我後面。」
沈吟拿著傘跟著下去,看著門口的人迎著他們進去,忍不住低聲問:「你一介上仙,管這人間事作甚?」
程羽葉沒搭理他,反而對上了出門迎接的陸少爺。
陸家是這一帶的大家族,都說陸家少爺文武雙全,乃是不可多得的人中龍鳳。沈吟在程羽葉身後暗暗打量,這所謂人中龍鳳在程羽葉面前還是弱了幾分。
「早聞程公子之名,今日有緣一見,料想此番若是有公子相助定是無憂。」陸秉風側身為程羽葉帶路。卻見程羽葉笑得自然,說:「承蒙陸少爺此番抬舉,在下亦不過是一介書生,若是有幸能幫到陸少爺才是妙事。」
沈吟一路低著頭瞧著石頭道兒當中的雜草和程羽葉的白靴。
陸秉風引著他們去了後院,迴廊走到底左拐,他說:「這裡就是我夫人現在住的別院。」
庭中芭蕉上沾了碎雨,合歡的花瓣打著旋飄落,和薔薇的殘花混雜在一起。花花草草鬱郁蔥蔥,耳邊有雨打樹葉的清脆聲響,而站在牆邊圓月門洞處卻更顯得別院里冷冷清清,幾株零落的花木,一座有些殘舊的鞦韆椅。另一邊則是一張石桌和一隻石凳,可桌上卻擺著兩隻酒杯。下雨天府上的侍女也不見得來收進房中。
沈吟環顧了一圈,心下瞭然。這時候聽程羽葉說:「那麼,夫人這幾日都不曾離開此處?」
「內人身子虛弱,近年來鮮少出門。」陸秉風最先走了進去,每走一步,地上的雜草邊輕輕擦過長衫邊角。程羽葉一臉瞭然,說:「雖然之前已經看過了夫人的……不知能否在進去看一下。」
陸秉風倒也坦然,不像沈吟想得那樣,他說:「那我就不進去了。」
程羽葉拍了拍沈吟,示意他跟上。沈吟走到了房門口才收了傘,隨手將傘靠牆擱著。程羽葉推開門,本就是陰雨天,房內更顯得昏暗,而沈吟才踏進去,就感覺了一些不自然。
書櫃旁躺著一名女子,妝容精緻的臉因為痛苦而扭曲,身邊翻著一隻茶杯,熱茶潑在了地上隨著屍身一起失了溫度。而沈吟關注地卻是房裡那股他再也熟悉不過的感覺。
程羽葉蹲在地上看著女人,看到沈吟也蹲了下來,他也抬眼對上了他的眼,問:「如此可知我來此的用意?」
沈吟已經知道了程羽葉來此的用意,心底不安,聽他如此說道,便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真是多謝上仙大人了。」
「有人比我們先早了一步。就是不知這女人的死和他們有沒有關係。」程羽葉無聲地笑了笑,說:「沈吟,此處怕也不再是你的容身之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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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秉風在門口候著,原以為二人會像程羽葉早晨那樣在裡面一看就是許久,不想程羽葉此番卻很快就出來了。他撐著傘站在雨里看著二人。他原以為傳聞里的程公子心智過人便是白衣素凈的書生,可今日初見卻又覺得此人的氣度非一般書生能與比肩。
沈吟出了屋子又撐著傘,程羽葉還是淋在雨里。沈吟手裡的那把傘也不再偏向他而是只顧著自己。程羽葉對著陸秉風安撫性地笑了笑,說:「陸少爺節哀順變,夫人的屍身便妥善安葬了吧,接下來我有些話想問問伺候夫人的丫鬟。」
陸秉風想了一下,一時沒有想起陸夫人的貼身丫鬟是誰。先讓程羽葉去了前廳,這才喚來下人打聽。待人將熱茶送到二人手邊,陸秉風才帶著一個年歲不大的小丫頭來了前廳。
丫鬟跪在正中,雙眼似是才哭過的樣子,輕聲說:「奴婢就是夫人身邊的丫鬟,平日夫人的起居都是奴婢照顧著。」
「別緊張。」程羽葉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說:「我就想問問,夫人死前最後入口的東西是什麼?」
丫鬟一點都沒有含糊,立刻說:「夫人近來吃得不多,我就讓姐姐做了一些酸梅湯。夫人很喜歡,昨晚睡前還喝了一碗。昨晚吃飯的時候夫人喝了一碗鴨湯,吃了幾口素菜還有一塊鴨肉。隨後就說晚些有胃口再吃。」
「那夫人最近可丟了什麼東西?」
「有!有!好像是一根戴在手腕上的銀鏈子。」丫鬟有些驚訝地看著程羽葉,「夫人很看緊的樣子,奴婢一直怕夫人會懷疑奴婢手腳不幹凈,可夫人又不曾說什麼,也未曾責罵奴婢。」
而這次出聲地卻不是程羽葉而是沈吟,他看向了一直低著頭很是傷神的陸秉風,急急問道:「陸少爺,你可知這銀鏈夫人從何處得來的?」
陸秉風對此倒是瞭然,說:「有一回我與她一起逛集市時,看到有個古董販子,她瞧中了一隻匣子,帶回來後打開一看才看到了那根鏈子,她也是喜歡,就一直戴著。」
沈吟再次沉默下去,程羽葉似笑非笑地看著沈吟,很清楚他為什麼那麼問。見他沉默了,他說:「那麼陸少爺夫人之事是何人所為?」
陸秉風因為這個問題反而沉默了下來,陰雲堆在天邊,層層疊疊的雲翳鋪散開來將餘光遮掩地嚴嚴實實,雨比先前更大了一些,竹簾的縫隙里也不再有光暈晃動。奉茶的侍女悄悄退下後點上了屋裡的蠟燭。燭火搖曳間陸秉風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緊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程羽葉等了一會兒,說:「今日不如就到這裡吧,不知道夫人何時下葬?若是那時還沒有兇手的線索,不知可否也來府上為夫人上一炷香?」
陸秉風見程羽葉沒有深問的意思,似乎是鬆了口氣,立刻說:「屆時定然恭迎。」
程羽葉站起身微微點了點頭,說:「那今日就先告辭了。」
鬆了口氣的不止是陸秉風,還有一直坐在那的沈吟。起身告辭後,還是陸秉風親自送他們去門口。一直到程羽葉他們準備轉身的時候,陸秉風才忽然叫住他們,說:「有一件事情,思量再三還是想告知程公子。」
「但說無妨。」
「內人出身並非此處,前一陣子,曾經有兩個男人來找過她,說是她家裡那邊的人。曾經在此小住兩日,三日後就買到了那隻匣子。我也曾經想再去那家鋪子為內人添置一些新奇玩意兒,可是卻再也不曾見過。之後問起過內人,她卻笑著說這東西只有她娘家那邊會有。那商人會在這遇上只是偶然。」
程羽葉點點頭,說:「我會留意這件事情。」
說罷,陸秉風便後退了兩步,目送他們離開了。
二人回了程羽葉的宅子時,雨已經小下去了。沈吟進了門就想進自己的屋子,卻被程羽葉一把拉住了手。他轉過身有些莫名地看著他。卻見程羽葉笑著說:「我餓了。他陸家那麼大一地方吃個飯都不行。」
「只有剩飯剩菜。」沈吟看了看他,心虛地扭開頭,又強撐著當作沒瞧見他的表情,問:「吃麼?」
程羽葉鬆開他的手,似乎很失望地嘆了口氣,說:「哎,早知道就去隔壁姑娘家裡吃一頓了。虧得我還想給你說說今天的事。」
沈吟看了看外面的天,再次瞧了他一眼,說:「等著。」
程羽葉自顧自地去桌子邊上等著了。他看著沈吟的背影有些出神。他還記得自己剛見他的時候,也是個下雨天。他自天界來此處已有兩百多年,卻從不曾在這看到過如此狼狽的仙家魂體。身上有不知如何弄斷的縛魂鏈,渾身是血,屬於仙家的氣息已經基本沒有。當日若是袖手旁觀,不出多少時間,他沈吟也就那麼魂飛魄散了。
在沈吟確實自己安全了以後,曾經問過他:「你為什麼會救我?」
程羽葉那會兒正在看書,聽他那麼問也就說:「沒什麼,那天正好是高興。」
沈吟端著飯菜上桌的時候,程羽葉已經想著以前的事情一手撐著頭坐在桌邊睡著了。沈吟見他這樣,無聲地走了過去,站在他面前靜靜地看著。
男人睡著的時候很安靜,頭髮的髮釵有些歪,之前被雨打濕的頭髮現在也已經幹了。沈吟很少看到他這麼平靜的時候,他對著沈吟基本都是笑嘻嘻的樣子,似乎天天等著看他出醜。
沈吟伸手就要戳上他的臉時,忽然又把手縮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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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羽葉當時會救沈吟,也只是對他的來路覺得好奇。所以當時也沒多想便上去攔住了他。
遍體鱗傷的魂體還是少年模樣,一襲藍衣上大片鮮血綻開,帶著血污的臉上有一種無法掩飾的戒備和敵視。
程羽葉指尖凝氣一點幽光在他眉間輕碰一下,沈吟就往後倒了去。待奉命擒拿他的天將發現無跡可尋無奈折返後,程羽葉才開始看他身上的傷。
沈吟就那麼睡了四五天,術法帶來的昏睡早就已經褪去,從頭一天皺著眉夢魘中輾轉到醒來前深深的疲倦,程羽葉都看在眼裡。
替他療傷的時候,發現他身上只有一隻匣子,巴掌大小的木匣上卻掛了一隻比較大的鎖,鎖孔與鎖扣都與一般的鎖不一樣,任憑他好奇時怎麼擺弄都打不開。
沈吟醒過來的時候,程羽葉就舉著那個匣子在瞧那個鎖,耳邊就忽然傳來了一個不響的沙啞聲音,說:「別看了。你弄不開的。」
程羽葉順著他的聲音看過去,見他只披了一件外衣,光著腳就下床了,笑著說:「睡夠了?」
沈吟的臉有些紅,若是擺在人間,他的模樣正好是那些少年郎心高氣傲的年紀,也不知他位列仙班多少載光陰,此刻竟是沉默了下去,不願再搭理程羽葉的樣子。
程羽葉端來了熱氣騰騰的粥點隨意擺在了桌上。細細想來,這是程羽葉唯一一次為沈吟動手做吃的。沈吟從身體沒什麼大礙至今,將程羽葉住的這麼個小房小院一手打理得井井有條。
程羽葉也曾經旁敲側擊一點點問出了沈吟的來路,本以為程羽葉的性子,過一陣沈吟就會被趕出去,可程羽葉似乎一直沒有這種意思,任憑他每天被自己氣得不行。
沈吟對著程羽葉出了會兒神,手伸著一直忘了收回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在他肩上推了兩下,桌上的飯菜已經不如剛端來時那樣熱氣騰騰。
「醒醒。吃飯了。」
程羽葉睜開眼的時候,眼裡一點睡意都沒有,清明的好似方才只是假寐著。他往桌上一看,兩葷兩素就這麼擺著,葷腥都在程羽葉常坐的那邊。
「我今早就被陸家的人請過去。陸家除了陸秉風沒有江湖背景,純粹就是一戶經商的大家族。而且陸夫人的死狀並不像江湖人所為。何況能感覺到他們的氣息,那麼多半是陸夫人曾經遇上過一些非人間所有的東西。」程羽葉自然而然地坐到桌邊端碗拿筷,一點也沒客氣,也兌現了如果有飯吃就給沈吟說一下陸家那邊事的承諾。
沈吟拿著筷子默默地聽著。
「魂體輪迴,難免一死。」程羽葉繼續說:「就是我比較在意陸夫人丟的那根鏈子。」
「我也是。」沈吟抬眼看了看面前的飯菜,說:「我丟失的縛魂鏈也是他們的東西。如果沒有那個東西,他們怕是平不了那場動亂。」
程羽葉夾菜的動作停了停,說:「你知道?」
「恩。」沈吟動了動嘴唇,想笑卻又忍了回去,不知是想起了什麼,「他們現在一定很後悔,當時若是放我一馬,現在也不會那麼麻煩。而且我還把那麼重要的東西弄壞了。」
「一根縛魂鏈而已。你真當是寶貝。拿回去只是方便鎮壓罷了,若是真惹惱了那些白鬍子,怕是直接魂飛魄散了更是省事。」程羽葉也跟著笑了起來,笑他天真。
沈吟搖搖頭,說:「他們那時候捆著我的那根,也恰好能捆住現在想捆的那個。」
「這幾日咱們出門去走走。」程羽葉往他碗里丟了一塊肉,「去看看咱們會不會有機會,碰上那個賣匣子的小攤販。」
沈吟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是並沒有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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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羽葉曾經問沈吟為什麼那天會落魄成這樣。
一直話不多的沈吟倒是很難得地直接告訴他:「我是天界的逃犯,身體里一半的魂體屬於魔界。」
「你幹了什麼逆天的事情,身上還被打上了紋印?」
沈吟再次沉默下去。日後不管程羽葉問什麼,他都有問必答,唯獨這個問題,一直不曾告訴程羽葉。
因為住的城鎮也就那麼一點大,出點什麼事用不了幾天大街小巷多少都會知道,程羽葉長得俊俏,上門別有用心打聽的,找個借口來托程公子辦事趁機留下吃個飯的也有,久而久之程羽葉就被冠上了智謀雙全的說法。
那會兒恰逢人間過年,沈吟聽程羽葉把這事情和他說的時候,笑得嘴裡的瓜子都掉了出來。
這些時間,因為沈吟就是在此處失去了蹤跡,所以不斷有追殺他的人流連在此處,甚至有人在天界說若是三界有人能將沈吟打個魂飛魄散,那麼便有求必應。
程羽葉很少會讓沈吟出門,沈吟的魂體一天天在恢復,氣息也比初見他的時候強烈,單純的咒術已經不能封印住他的氣息,偶爾串個門也得程羽葉先出去溜一圈。程羽葉挑嘴,久而久之沈吟就會讓程羽葉自己出去買吃的回來做。程羽葉東邊走走西邊拐一圈,回來的時候一半是自己買的一半就是街坊鄰居送的。
沈吟一直記得南街的豆腐西施一直都眼巴巴地等著程羽葉,每次程羽葉人前笑得謙遜,轉過身就沒了表情。
沈吟一本正經地教訓他:「堂堂天界一上仙怎麼連吃人嘴短的說法都不知道。」
程羽葉正兒八經地說:「區區一天界逃犯居然這麼教訓我,知恩圖報都不知道。」
沈吟險些把桌板掀到了他臉上。後來洗碗的時候,沈吟想若不是因為貪幾口碗里的飯菜,當時一定就掀了。
程羽葉每日便是看書,逗沈吟。一眨眼就是一年,冬雪落停,百花齊放,清藕綠蓮,再瞧瞧那晚楓染了庭院,握握拳再松鬆手,時光就從指縫裡過去了。
沈吟不像程羽葉,在人間好多時間,他初初來此頭幾年對什麼都是好奇,程羽葉曾經帶他去洛陽看一朝花開,後又帶他去邊塞看落日與荒寂。他說,和天界一樣,邊境總是多戰事。
沈吟一心一意盯著瞧,荒沙飛石,喝口水嘴裡都有沙子的感覺。
那天程羽葉說要帶他去出去逛逛,隔幾天一早就出去了,回來後摁著沈吟再次下了咒術,隨後就帶著他出門了。
初秋多雨,沈吟撐著傘跟著程羽葉。他習慣走在他後面,程羽葉原先以為是他奉他是上仙,後來才知道不是。也是因為這樣,程羽葉即便從不帶傘也不會與他合撐一把傘。
雨下一會兒停一會兒。午市不如清晨的早市那麼熱鬧,沈吟一手撐著傘一手拿著一個豆沙包啃著,甜膩膩的香氣讓他覺得很舒服。程羽葉一直知道他貪吃,卻沒想他什麼都想嘗一口。
兩人本來也就是沒什麼目的的閑逛,有時候程羽葉會和他聊幾句。從這頭到那頭,也曾在買了東西時向老闆打聽一下關於那個古董商販的事情。也有老闆說常年於此處卻未曾見過那麼一個賣東西的,有賣栗子的大娘說,這一帶會賣古董的只有城北那的一個古董鋪子,但是不曾見過賣銀匣子,也基本不會來南街這邊。
兩人對看了一眼,沈吟說:「現在還想去哪?」
「你想去哪裡?」程羽葉從大娘手裡接過糯米糰子遞給他,說:「我倒是不是很急,畢竟已經有了些頭緒。」
沈吟搖了搖頭,說:「算了,聽你的吧。」
程羽葉拉著他的衣袖,說:「那就把這兒逛完吧,難得帶你出來一次。你身上的咒術還有一些時間。」
沈吟一路跟著,程羽葉七拐八拐來到了一個傘鋪前停了下來。程羽葉看他手裡的傘,說:「進去挑一把吧,給你換個傘。」
聽他那麼說沈吟也不推辭,真的就進去開始挑,老闆見有生意上門,立刻說:「小公子中意什麼類型的?」
沈吟指著一頂白色的傘面,上面有梅花花枝,花瓣殷紅,點點落梅做點綴。程羽葉立刻拿銀子給老闆。沈吟把舊傘給了老闆,出了店門就撐起了新傘,嘴上雖然沒說,可還是忍不住笑著。
兩人接著便隨處逛逛,沈吟也難得的話多了一些。或許是兩人間很少有這樣平和又不為任何而有隔閡的時候。程羽葉也難得好興緻陪著他,兩人回去前還一起坐下來喝了一碗桂花羹,香香甜甜的味道,裡面放了一些枸杞,沈吟吃得幹幹凈凈一點沒剩下。
晚上臨睡前,沈吟替程羽葉整理屋子的時候,從他常看的書里掉出了一張紙,上面寫了幾個傘鋪的名字又被劃去,最後就剩下了今日買傘的那一家。
沈吟借著燭光反反覆復地看,最後還是偷偷地將紙放回了原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