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紀黎
小說: 女公子 作者:污妖望 字數:2572 更新時間:2019-09-22 04:54:24
荀衡細想了想,開口道:「買賣勞工這種生意,說好做其實也難做,就算是趁徭役之亂獲取人力,可其他方面,卻不是想當然便能解決的。」
紀黎性子耐心極好地答:「君蘭有什麼疑問,直接問我便是。」
「徭役之後,大量勞工失蹤,必然引發動亂,朝廷若察,如何應對?」
「徭役苛刻,動輒死傷,朝廷補貼又少,死上幾批也是常事,州府縣衙處立個文書多記幾筆就是。」
「既是死傷,屍體何處?」
「屍身眾多,為防腐爛滋生瘟疫,盡皆火化。」
「如此勞工既得,買家何處?」
「向東出海,海外東瀛,琉璃二國。」
「一路向東,關隘眾多,如何掩飾?」
「置於木箱,上覆瓜果,官船水路,一路皆無需受檢。」
荀衡微微頷首,紀黎先前便說,這是某些大人物想做的生意,那自然計劃妥帖,調幾艘官船,打通州府都不是什麼難事了。
只是,她隱隱還是覺得有哪些地方不對。
這種隱秘生意,只要稍有紕漏,便是萬劫不復,她不得不小心謹慎。
然而心中疑心難消,以荀衡的性子,那自然便不會讓自己為了這點利潤去賭命。
「這個生意,恕我不願參與。」
紀黎還沒有說什麼,一旁的房齊先微眯了下眼道:「你什麼意思。」
「我說,我不參與。」
似乎是荀衡的態度之堅決激怒了房齊,房齊驟然拍案而起,「荀衡你以為你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房齊的突然暴起讓荀衡登時冷下臉來:「怎麼,想拉我做生意,我卻沒有拒絕的權力嗎?」
合著按照他房齊的意思,人家是來跟她荀衡傳達命令的,可不是商談,她怎敢拒絕?拂了這房公子的意思,便驟然惱怒,真當她荀衡是他房家的家僕不成!
紀黎連忙去拉房齊,可他聲音慢,脾氣軟,怎麼能勸得住。
「切!拒絕?你別給臉不要臉!要不是看在方曉的面子上,我會跟你同桌而食?你就算有著個侯府的出身,可你是個庶出!是個賤仆!」
荀衡閉眼深吸了口氣,慢慢道:「房公子瞧不起在下庶出的身份,這屈尊降貴的來跟在下談生意,還真是委屈公子了,既然如此,也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站了起來轉身欲走,荀衡想了想,回頭看了一眼紀黎,見紀黎正好聲好氣地勸人,不禁也上來了幾分氣性,伸手過去,拉著紀黎便走,任那房齊在身後大罵。
一直拉著人上了自己的馬車,兩人都沒有說話。
馬車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行了好一會子,荀衡的氣性漸漸平息下來,想著那房齊紈絝不堪地模樣,腦中忽然無比清明。
是了,她終於明白過來這件事到底是何處不對了。
紀黎瞧了瞧荀衡的臉色,見悄悄好些了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賠笑道:「君蘭,你別生氣,房齊那個人,就是性子太急了,看在他年紀尚小的份上,別跟他計較罷。」
「他可不是性子急,」荀衡冷笑,「話里話外,言行舉止,都是一派看不上我的模樣。我才不過說了個不字,違拗了他的意思,就跟我拍案而起,可真真是威風。」
「還有你,你跟什麼人做友人不可,非挑這麼個紈絝!」
紀黎苦笑:「我不也是個紈絝嗎?」
荀衡聞言一愣,嘆了口氣,拍了拍紀黎的肩,「你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紀黎笑了起來,「我知道,君蘭你看不起販賣勞工這樣缺德的生意。而我,我這個紈絝,對此可一點都沒有敬而遠之的意思。」
荀衡皺了眉,「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自己也不是什麼德行出眾的人,所謂無商不奸,我又怎會例外,我拒絕,不是因為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
「嗯?」紀黎有些意外地揚起了眉,饒有興緻問道,「那君蘭是因為什麼呢?」
「這件事情,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不對勁。」
紀黎的眼中有些疑惑。
「我也是直到剛剛才想明白的。據你所說,這個生意,是個隨時都有可能掉腦袋的生意,從頭到尾安排都極為周全,那既然如此周全,又為了什麼要留下一個天大的漏洞呢?」
荀衡直視紀黎的眼睛:「這個漏洞,就是你,紀方曉。你知道的實在是太多太仔細了。雖說你身份高貴,可到底年輕,又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紈絝子弟,這種要命的生意,如果是我牽頭,最多叫你知道點皮毛,絕不可能把所有的安排全都一一告訴你,因為這太不可靠了。」
「不是我貶低你,只是誰又敢拿自己的命賭一個紈絝子弟的嘴能有多牢靠呢。」
紀黎聽得呆住了,手中的紙扇脫手掉在了地上,然後又趕緊撿了起來。
「這件事一定有問題,暗裡的水有多深,我們根本無法想像,牽涉越廣只怕越會釀成大禍。所以不止是我不參與,連你紀方曉,也要儘早脫身才好。」
「嗯……」紀黎用紙扇抵著額頭,一副思索的樣子,「我知道了。」
想了一會子,紀黎便又開朗一笑:「君蘭你知道嗎,你今日這般急切地與我說這些,我很高興。」
「什麼?」荀衡愣了愣,沒明白紀黎的話。
「你與我十三歲相識,雖各自友人甚廣,但彼此之間卻是最親厚的。所以你說的我自然是信的。但近兩年你我陸續成年,見的面也漸漸少了,甚至連你的冠禮,你都沒請我前去觀禮,我想,你定是忘了吧。」
「我知你一個人與商道利場間左右逢源甚是不易,所以我也不打算跟你計較那點子感情上的不滿。」
「我本以為你變了,早把那點子情義拋在了腦後,但今日你的一番言語,關切之中自有真情,我可高興得很。」
荀衡靜靜地聽紀黎把這一番話說完,張了張嘴,究竟難發一言。
她確實有些心虛。
少年相識,站在朋友的角度,紀黎待她絕對已是仁至義盡。可是她總跟商場上的老狐狸們虛與委蛇,漸漸習慣了自己帶著面具的樣子,忘記了該怎麼真心待人,就好比昨日,她掂量著要不要與紀黎見面,也只是想著紀黎的身份能幫上她許多,不願與他生分,才出來這一趟的。
她確實是變了,紀黎對她有所失望也是應該的,可他這般寬厚,或者說……這般好哄,才更叫她心中難受。
紀黎瞧她安靜著垂了眸子,便知她有些失落,若說先前荀衡的規勸只讓紀黎有了五分滿意,此時便足有十分滿意了起來。
「不過方才我瞧著,其實你也沒怎麼變,還是跟十幾歲時一樣,愛財如命卻也有情有義,倒也沒虧了我從小就罩著你,明裡暗裡地替你揍了多少回荀衢。」說到最後兩句時,紀黎的聲音已經滿滿染上了笑意,語調微微揚著,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
荀衡抬眼看了紀黎一眼,只見他倚著車壁半闔著眼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一條腿更是直接搭到了荀衡的大腿上,不免笑了起來。
「紀方曉,正容體乃禮義之根本……」
紀黎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好好好,行行行,紀某讀書甚少,不如君蘭知禮,且放過我吧……」
荀衡才要再說兩句,又立刻被紀黎打斷:「啊,阿衡你記不記得以前我常誇你什麼來著?」
一聲阿衡讓荀衡微微蜷了蜷手指,難得露出了點子不知所措的模樣。
紀黎沒瞧見,只自顧自地搖頭晃腦,「那時我總誇你,古板卻不死板,好像是為了肯定你愛財的態度的,哈哈哈哈,明明是個讀聖賢書的,非要學著經商,我那時真是佩服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