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說: 論陛下被罰跪的日常 作者:燕处 字數:3179 更新時間:2019-09-22 05:22:57
宴會過半。
空中一片烏雲飄過,天色一時暗了些許,風勢有些大了起來,不多時豆大的雨珠便噼里啪啦地打下來。
風雨中荷花搖晃不已,好似危危欲折,渾圓的荷葉蓄滿了雨水,又傾倒入湖中。
「卻是一場好雨。」
有客執杯感嘆。
「只怕如海兄這一湖荷花就要『留得殘荷聽雨聲』啊!」
林如海淡然點頭。
此時酒過幾巡,該吃的吃了,該喝的喝了,該拿出來鑒賞的也鑒賞了,感情也聯絡的差不多了。
這宴會也快散了。
他並不喜歡這樣的場面,但確實無法避免,他從來只是面上淡淡地應酬,不過大家也都知道他頗為內斂,沒人會說他失禮。
突然,管家林明走了進來,附耳說了兩句話。
林大人面色平靜,然而不知是否錯覺,他們好像看到了扭曲。
林如海站起身,扶了扶椅子,淡聲道:「諸位,陛下駕臨。」
眾人一驚,紛紛起身。
陛下對林如海的恩寵已經到了宴會都要來壓軸的地步?
陛下來了,林大人扭曲個什麼勁兒?
還沒來得及迎出去,傅淵便已帶著金子走進來了。
衣裳已經濕的差不多,頭髮正濕噠噠地貼在脖子上,在往下滴水,十分狼狽。
「如海——」
眾客人好像聽到了委屈的味道。
「臣等參見陛下。」
只幾句話的功夫,窗外雨收雲散,加起來只下了不到半刻鐘,真是孩兒的臉說變就變。
眾人都識趣地告別離去。
開玩笑,陛下很明顯需要收拾,誰還敢在那裡礙眼。
傅淵確實很委屈。
他今天特特挑了海藍色滄浪紋錦袍,配了最好看的玉冠,卻突然一場大雨,不但沒給如海長臉,還趕走了如海的客人。
他一定給如海丟人了。
如海會不會生氣?
林如海哪裡管得他想這麼多,一迭聲吩咐備熱水衣物。
他也氣惱傅淵跑出來也不知會一聲,還淋雨。
「如海,我不換衣裳。」
傅淵走到林如海身邊,扯過金子手中的布巾自己擦著頭,語氣特別委屈。
「你嫌棄我的衣裳?」林如海一怔:「新做也來不及了,你先換了,我不曾上過身。」
他二人身量本差不了多少,最多是傅淵高一些,林如海瘦一些,衣服還是能穿的。
「不不不。」傅淵一怔,咧開嘴笑得開心:「我這就去換。」
能換上如海的衣裳,即便是沒穿過的,他也高興。
至於特地挑出來的衣服?那是什麼?
林如海把金子也趕去洗漱之後,頭疼地揉揉額角。
「傅淵,讓你胡鬧,回頭得了風寒,要你好看。」
「如海,我身子好著呢。」傅淵從裡頭大聲應道。
林如海不過喝杯茶的功夫,傅淵就洗好了,頭髮依然在往下滴水,林如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很有些窄,看起來不倫不類。
「你怎麼會出宮?」
林如海喚了人來替他擦幹頭髮,把他帶到自己的院子,方才問道。
「你的宴會都不給我遞帖子。」傅淵雙手併攏放在膝上,乖乖坐著,抬眼巴巴地看著林如海,似乎林如海不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馬上哭給他看。
「你看哪個大臣宴會會給皇帝遞帖子?」
林如海無奈的嘆了口氣,倒了杯熱茶塞到他手裡:「喝了。」
傅淵一手接過茶杯,一手抓住他的手,還有些濕氣的頭髮在他的手上蹭了蹭:「你給二皇兄發了。」
「我有事相求。」林如海抽出手替他理理頭髮:「都說了多少次,你如今是一國之君,不可再做這般小兒姿態,被人知道不得嘲笑於你?」
傅淵哪裡都好,最讓他頭疼的一點就是愛撒嬌,特別愛撒嬌,哪日一個小要求不肯應了他,口頭上痴纏不說,還會整個人掛上來磨到他不得不鬆口——哪裡還有點皇帝樣?
傅淵幹脆擱下杯子,用力把他拉到跟前,雙手環住他的腰身,頭埋在他的小腹接著蹭蹭,嘴角露出苦笑。
嘴裡語氣卻仍然不平又委屈:「二皇兄做什麼是我不能做的?」
「你帶玉兒出去走動?」林如海反手想把他的手掰開,沒成功。
「好吧。」傅淵聲音陡然低了下來,悶悶的:「如海,我剛才是不是給你丟人了。」
儘管話說的莫名其妙,但是林如海還是聽懂了,順了兩下他的長髮,溫聲道:「你來我便只有榮耀的份,怎麼會丟人?快放開。」
「我那麼狼狽。」傅淵聲音依然悶悶的。
「快放開。」林如海催促了一聲:「你乃一國之君,無論是狼狽還是光鮮,他們也只有瞻仰的份。」
傅淵戀戀不捨地放開手。
「我們阿淵容顏俊美,氣度天成,怎麼狼狽都是好看的。」
「真的嗎?」傅淵眼睛「唰」地亮了。
林如海含笑點頭。
傅淵難得地無奈了。
無意之中情話滿點的林大人,我該拿你怎麼辦?
#不嫁何撩?#
一陣夏雨洗刷過,窗外芭蕉青翠欲滴,綠的驚人,透出了蓬勃的生命力。
傅淵自覺地躺到了窗邊林如海常用的榻上,還抱起枕頭打了個滾,然後沖林如海露出八顆牙齒:「如海,來啊。」
林如海搖搖頭,走過去坐在榻沿上。
傅淵一滾頭就換了個方向,枕在他的大腿上。
「阿淵,起來。」林如海拍拍他的頭。
「不起。」傅淵委屈地仰視他:「我在宮裡那麼多政務,那麼累,如海你還讓我起來,就不起,我就不起。」
又撒嬌了。
林如海無奈地低頭,一低頭就看到了他眼下深深的青黑,顯然是有好些天沒睡好了,一時也顧不上剛才他那兩句話有什麼關聯,心裡只一個勁地心疼他。
抬手落在他的額頭上,掩過他的眉睫,小刷子似的睫毛在掌心一動一動,帶著輕微的癢意,微涼的指尖點在他眼下的青黑上,輕輕地劃過去。
「阿淵受累了——」林如海輕嘆:「今後有我,你可以輕鬆些。」
旁人只到皇帝金口玉言權傾天下,而他只看到傅淵為了批摺子熬到半夜。
傅淵眼眶一紅。
世上除了母後,便也只有如海會關心他,會看到他的苦他的累——當初所有人都誇太子文能揮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只有如海,也只有如海,會給他帶安神的香囊,會小心地給他練騎射受傷的手上藥。
他便是這樣淪陷的。
林如海摸到些許濕意,抬手便輕柔地抹去:「多大年紀了呢,還這麼愛撒嬌。」
「說了三歲。」傅淵嘟囔。
面上的溫度失去,讓他有些悵然若失。
如海難得這樣感情外露,這樣和他親近呢。
「快些起來,我有正事同你說。」
傅淵聞言聽話地起身。
「昔年我曾聽父親說過,不少人家借了國庫的銀子?」
林如海活動活動雙腳,拿了本書也爬到榻上——他們少年時時常如此親近,如今竟也不覺突兀,十分習慣。
「如海想清理戶部積欠?」傅淵靠在林如海身上,耳朵一聽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因而十分無奈:「這可是個得罪人的活。」
「林如海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林如海眯了眯眼睛。
他僅有一個女兒,又有傅淵和太後在,是斷然不怕的。
「那就放手做吧。」傅淵道:「捅破天我都能補回來。」
林如海十分滿意他的回答——他就是回來搞事情的,江南沒搞成京城接著搞。
「如今國庫可充盈?」林如海翻了一頁書,眼神並不放在傅淵身上:「我明日前去戶部便令人對賬,你做好準備。」
傅淵點點頭,然後嘴角抽抽:「你知道的,先皇他老人家…」
林如海當然明白,先皇最愛搞天搞地瞎胡鬧,妃嬪一大堆,又愛聽馬屁,大手筆賞賜來朝屬國彰顯國威,自然剩不下幾個錢給傅淵。
可真窮。
「那你的內庫呢?」
皇帝的私人小金庫,總該有點積蓄吧?
傅淵嘴角再抽抽,吩咐金子即刻回宮把內庫賬本和鑰匙取來。
提前上交私房錢嘛,交交交!
「鑰匙取來作何?」林如海疑惑,亦派人去取林家總賬本。
林家賬本分很多種,有鋪子莊子進賬的,有人情往來登記造冊的,總賬本上即登記了林家數代以來積攢的財富。
「如海替我拿著。」傅淵變著法兒真誠上交私房錢。
「我又不是掌庫太監。」
#掌庫太監哭暈在廁所#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金子便把東西取來了,還多帶了一套衣裳。
林如海對他表示讚賞。
金子精神百倍。
林如海翻開內庫賬本,然後把林家賬本遞給傅淵,低頭認真看了起來。
過了一盞茶,兩人同時嘆了口氣。
「阿淵,難道你妃嬪甚少皇子也不多是因為窮成這樣養不起嗎?」
那當然是因為你啊。
「如海,你為何如此巨富?」
傅淵暗暗又嘆了口氣:「先皇內庫的好東西,估摸著都給我的好弟弟了吧。」
「林家數代單傳,又歷來善於經營,又有歷代主母嫁妝在,自然財富不菲。」
林如海很是誠實地道。
善於經營,一點也沒錯,這十年下來,連他自己都對理財經商之道頗為了解,已經是胸有成竹。
林家之巨富,百萬之富只是表面而已。
何止是財富不菲啊。
這上頭古籍善本,古董字畫,這些足以傳家的東西,都是用數十箱來形容,更別提金銀珠寶之流。
「我方才還想說,再窮也養得起你。」傅淵又嘆了口氣,合上賬本:「而今我有些猶豫了。」
貌似,似乎,好像媳婦真的比我有錢好多我好像真的養不起怎麼辦?!
#急在線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