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小說: 論陛下被罰跪的日常 作者:燕处 字數:3049 更新時間:2019-09-22 05:22:57
林如海這一告假,便是兩個月——他開始只打算躲懶半個月來著,結果每次尚未踏出府門便被熱浪逼了回來,便幹脆告了兩個月的假,待到七月,等天涼一些再說。
他實在是很煩上朝。
到今日,他其實已經不需要什麼權了,他更願意賦閑在家每日同女兒澆花讀書,夏天抱著冰冬天不出房,這樣的日子更讓他舒服。
可是傅淵還需要他。
深宮本就寂寞,若要丟下傅淵一人,他也捨不得。
傅淵確實很寂寞。
林如海告假,他知林如海是煩了上朝,一大早天沒亮就起床,大熱的天穿著厚厚的官服站在不透風的金鑾殿里,還需保持儀態,他定然是不舒服極了。
他捨不得林如海受罪,也不責令他回來上朝,甚至默許了戶部官員有要緊公務便送去林府順便在那邊蹭一天冰的行為。
真討厭這些戶部官員,天天可以見到如海。
傅淵心裡有氣,一天寫三封信送去林府。
林如海開始還是很好聲好氣地回他,處處安撫,然後日子多了之後便不耐煩回了,看過之後便放好,也懶怠理他,除卻他實在煩的沒法子,林如海會潦草地寫上幾句話讓他安靜點別蹦躂。
傅淵深感這樣不行。
這樣下去,說不定沒過多久他就會被如海拋棄了!
於是有一日晚上,林如海見月色甚好,庭下如積水空明,便令人滅了燈,開了窗子,取了賈家送來的情報,細細地看了起來。
這賈赦倒是個立得住的,雖開拓不足,守成倒也有餘了。
若是榮國府早早便順利交到他手上,榮國府必定不至於此,旁的不說,只要不作死去摻入奪嫡之事,犯下滔天大罪,至少還有兩代富貴。
那日他分家趁賈母不在爭多了家產,現下終於安穩下來了,不用窩囊地蹲在一個小側院裡頭,開始名正言順起來,昔日的氣度也回來幾分,儘管仍是沒有什麼大才,卻也不糊塗,很是懂得做人。
連邢夫人離了一味刻薄偏心的婆母,也都顯出了幾分大家子夫人的氣度,將府里管得很是井井有條,出去和夫人們交際又放開了不少,倒是贏得不少讚揚。
林如海翻了翻,並沒有多少值得他去關注的東西,便擱在一邊兒,重新取了一本遊記,看兩眼便停下來闔目回憶江南的風光。
庭中有一棵極大的梨樹,開花的時節紛紛揚揚,風一吹好似大雪紛飛,而此時只有鬱郁青青的枝幹舒展,在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音。
突然耳邊傳來一些響動。
「倒像是老鼠打洞——」林如海輕輕呢喃。
然後傅淵的聲音詭異地傳了出來:「如海,我可不是老鼠。」
他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裡分外明顯。
林如海吃了一驚,忙趿了鞋下榻,四處環顧,卻並不見傅淵的身影。
「阿淵——?」
難道聽錯了?
「如海,我在這!」傅淵的聲音越來越近。
然後林如海便看到自己房內有一塊地板開始鬆動起來,鬆動兩下後「嚯」的一聲被推開了,露出下面一個黑漆漆的洞口,傅淵正艱難地從裡頭,爬出來。
頭髮上,臉上,衣服上,通通沾上了泥土。
林如海一時又是吃驚又是好笑,都不知道罵他兩句好還是生氣不理他好。
「從宮裡挖過來的密道?」林如海問道。
「對啊對啊!」傅淵驕傲地揚起下巴,因著身上臟也不敢去蹭林如海:「從承天殿到你這兒。我很厲害吧。」
林如海好笑地拿書敲敲他的腦袋,吩咐人準備熱水和傅淵的衣裳——自從上回宴會後,林如海便命人照著傅淵的尺寸給他做了衣裳備著。
「可把你厲害壞了。」
傅淵嘿嘿笑一聲便去沐浴了。
等到林如海令人點了燈,上了些茶點,傅淵出來了。
扯著身上合身的新衣十分不滿:「如海,怎麼不是你的衣裳?」
「怎麼著?偷偷摸摸挖了密道來嫌棄衣裳?」林如海示意他坐,把點心推過去,不輕不重地責備了一句:「傅淵,你可真是大爺,難伺候。」
「如海,我沒有。」傅淵誕著臉湊過去,巴巴地挪了杌子坐在他跟前。
他哪兒敢充大爺啊,萬一如海惱了,那事情可就大了。
「你往我這裡挖密道,可曾問過我?」林如海往後一躺,語氣淡淡的問道。
傅淵身子一僵。
完了完了。
半響不見回答,林如海口氣更冷了兩分:「怎麼?說不得?」
若是誰都能挖密道挖到他府里來,那林府不就成了篩子?
而旁人若知曉承天殿有密道直通他的院子,又會怎麼想?
傅淵湊的更近了一些,把頭埋到他的膝上蹭了蹭,語氣特別和軟地撒嬌:「我想你。」
「如海,我想你嘛。」
「宮裡都見不著你。」
傅淵的臉貼著他的大腿,夏日又穿的薄,林如海還能很清晰的感覺到他五官的形狀,心裡
有些異樣。
好像有一股奇怪的酥麻感隨著傅淵一聲聲的我想你打心底升騰起來。
面上依然是淡淡的,有些生氣的模樣,手卻不知不覺就落在了傅淵頭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他的長髮。
「撒嬌就能過關?」
「如海。不要生氣嘛,我真的只是想你。」
傅淵埋著頭說話,熱氣兒一陣陣透過他的衣衫染上肌膚,林如海竟也不覺得灼熱。
林如海也不應答,只等著他說下去。
若此時應答,傅淵必有一百一千句話等著他。
便是不應,也還有八九十句。
「我都有大半個月沒見著你了,可想可想可想你了。」
傅淵終於抬起頭,可憐兮兮地仰視著他:「可憐的傅淵啊——再看不見如海就病死啦。」
「相思病啊——」
林如海只當他胡說,收回放在他頭上的手:「十年未見,也未見你病死?」
傅淵覺得特別冤枉。
江南十年,傅淵之所以能忍過去是因為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見到如海,只能看舊物思念,而今如海回來了,就在跟前兒,承天殿到林府不過是幾刻鐘的腳程,他怎麼可能再忍下去。
然而他也不能說出這些,只得拉了他的手,將兩人十指扣在一起,搖晃著撒嬌痴纏:「那不一樣。」
他在十七歲開竅,知道自己喜歡如海的時候十分惶恐——他是何等光風霽月的人?怎能容忍這樣的扭曲又不容於世的感情?
然而惶恐過後便反應了過來,平日里有意無意地更加親密了幾分,肢體接觸都是等閑,完全不像尋常君子之交發乎情止乎禮。
如海開始倒是頗為不習慣,只是耐不住他撒嬌,又這般親密多了,便也逐漸習慣了,自個也不覺得什麼,也很習以為常地做出一些親密的小動作,渾然不覺在外人眼裡仍是別一份的親密。
「只一味撒嬌。」林如海搖搖頭,伸手取了一塊荷花糕遞到他唇邊:「黑漆漆的走了這麼久,可餓了吧?」
他已經心軟了,只是他不太想承認。
傅淵知道這關算是過了,高興地恨不得搖尾巴,張嘴咬了他手中的糕點。
林如海暖暖的指尖抵在他的唇上,傅淵沒忍住伸出舌頭舔了舔。
然後腦袋挨了一巴掌。
「哪來的壞毛病,就喜歡舔舔舔。」林如海怒道。
他取了帕子擦凈指尖,便聽得傅淵嚼著糕點,含含糊糊地道:「如海,你莫生氣,我今後再不自作主張了。」
「你莫惱,阿淵知錯。」
林如海又遞上一塊到他唇邊:「再舔把你趕出去。」
傅淵搖搖頭:「不舔,我聽話。」
「若有下次,我便令人堵了這地道。」林如海輕描淡寫地道。
「不不不——」傅淵驚恐地使勁搖頭,冷不防一口點心噎在喉嚨里不上不下,掙扎著發聲:「莫惱——」
「知錯了。」
林如海連忙遞上一杯茶,看著他喝下去,又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給他順了順,然後便懶得再理他。
丟下他起身進了內間。
「吃完洗漱,去睡廂房。」
傅淵甘心去睡廂房嗎?
那肯定是不甘心的。
他囫圇吃了兩塊點心,洗漱後去了廂房,盯著牆角的沙漏數著時間,估摸著林如海該睡熟了,便躡手躡腳地去了正房。
輕手輕腳地推開門閃進去,林如海靠里躺著,呼吸均勻,毫無動靜——果是睡熟了。
傅淵貓著腰爬上了床,在林如海身邊躺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出了些薄汗。
傅淵順手抄起旁邊的書,輕輕給他扇起風來,一隻手攬住他的腰,在黑暗裡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林如海翻了個身,正面對著傅淵,竟是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如海,你莫生氣,我今後再不敢了。」
「莫生氣,可好?」
林如海湊過去碰了碰傅淵的額頭,聲音軟軟的,帶點迷糊,話也斷斷續續的。
「不生氣——」
「不生阿淵的氣——」
傅淵的心陡然軟成一灘水,將他緊緊擁在懷裡,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舔了舔他的唇。
一時有些痴了。
連扇風的手都停了下來,只靜靜地盯著他瞧。
直到懷中人不安地蹭了蹭。他才回過神來,親了親他的眼角。
「睡吧,如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