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說: 論陛下被罰跪的日常 作者:燕处 字數:3030 更新時間:2019-09-22 05:22:57
聖旨下到賈府的時候,賈府的人是懵逼的。
為迎接聖旨擺好的香案上的瑞獸鏤空香爐依然青煙裊裊,卻已經沒人去管了。
賈赦裝作一臉悲痛地躲到一邊,二房諸人如遭雷劈。
賈母一口氣沒上來便昏了過去,賈府一陣忙亂。
等到賈母醒過來,她先做的是抄起沉香木的龍頭拐杖狠狠地往賈赦身上打去——太可疑了,皇上怎麼會只罰了二房,大房卻毫髮無損?她的大兒子什麼時候有這樣的能量?
「是不是你做的?」
「政兒可是你弟弟啊——逆子。」
賈赦心裡一寒,如浸冰雪,儘管他一直知道母親極度偏心,但她如此作為還是讓他心酸不已。
賈政住著本該屬於我的正堂,把我大房欺負的抬不起頭的時候,你可曾想過我是他嫡親的哥哥?
此時便想起來了?
最後一絲情分,算是斷了。
但他卻不能給人留下話柄。
「母親容稟——」賈赦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兒子也不知為何如此。只知今日早朝寧安候參了咱們家一本。」
這並非他不厚道,卻是林如海的囑咐,讓他把事情推到自己身上。
他雖不知林如海有何用意,卻也不需清楚,他只知道自己要感謝林如海,他的話,照辦就是了。
賈政還沒有反應過來,獃獃傻傻地坐在地上,十分不敢接受這個事實——他一貫覺著兄長胸無點墨,只知吃喝玩樂,是個膏粱子弟,哪裡曉得自己住的地方,用的東西,其實都是兄長的呢?
他獃獃傻傻的樣子落在王夫人眼裡,一時悲從中來。
接到聖旨的時候,她便已使人去找了哥哥王子騰,雖然王子騰回信無能為力,但她好歹是做出了應對,而賈政一個男兒,完全不想著怎麼解決,只顧癱坐著自怨自艾。
事已至此,這副作態還有什麼用處?不應該儘力而為,能保全多少算多少麼?
當真是讓人失望透了。
目光一轉,落到依然不明情況還在和丫鬟逗趣的寶玉身上,便再也掌不住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這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啊——
即便她再如何溺愛寶玉,見此情此景,也不得不承認,寶玉怕是廢了一半了。
被金子特特挑出來的內侍抬著下巴,好整以暇地傲然而立,任賈母使人往他袖子里塞銀票,毫不手軟地統統收下,口風卻是半分不透。
保齡候府早早就派了好些個有力的丫鬟婆子套了車來把史湘雲接回去——賈府如今如此境況。若是再待下去,不但史湘雲名聲毀了,恐怕也會帶累史家女兒的名聲。
史湘雲身為史家嫡長女,下頭還有妹妹,哪裡容她胡鬧。
「老太君。」內侍笑吟吟地拱手:「聖上這旨意下達,勒令今日分家,特派了禁軍前來幫忙,老太君可不要讓咱家難做啊。」
「公公,您通融通融。」賈母一臉賠笑:「您看這京城居大不易,那裡是一時半會能找得著合適的房子呢?」
既然已經是事實了,那就先拖著,能多留一天算一天,給老二家多爭點子東西。
京城房價之高,許多官員一輩子都未必買得起一套幾進的宅子,就算有那等地段位置都好的,也極為搶手,要價之高簡直是天價。
「老太君說的是。」內侍笑道:「只是這上頭命令,咱家也沒法子,再不濟京城繁華,大街齊整幹凈,將就一夜也是可以的。」
這內侍估摸著上頭要跟賈府過不去,說話很是不留情面。
賈母氣的渾身發抖。
她堂堂超一品誥命夫人,竟淪落到被內侍擠兌去睡大街。
只是她還是不得不強行擠出笑容:「那公公看,老身能不能遞牌子見見太後?」
「太後鳳體有恙,不見客。」內侍笑容一收,暗暗看了仍如在夢中賈政一眼,心下鄙薄,拂塵一甩,便道:「來人,拿下賈政。」
身為男兒,面臨如此境地,竟讓老母親出面應對,生他何用?
真真是浪費糧食。
賈母見得禁軍上前去拿賈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時場面混亂無比。
「來人,備車,去寧安候府。」賈母高聲喊道。
只是這聲音里,總有些許顫顫巍巍之感。
內侍也不攔她,只站著看賈赦拉著賈政分家。
這威武將軍倒也算聰明,知道趁老母親不在辦事,不過這老太君,真真是偏心偏到肋骨
去了。
賈母到寧安候府的時候,林如海正在親自挑選給太子的禮物。
太子小時候喜歡小竹節——老扯他的一個和田玉雕小竹節玩兒。
傅淵只有兩個兒子略大,相爭之勢並不明顯,他送個禮並不會被理解為站隊,而就算是要站隊,他也是無所畏懼的。
若是太子今日高高在上地讓他免禮,他可能要猶豫,但太子孺慕仍在,二皇子他見的又不多,那必然是要站自己教過的孩子——橫豎林家都要絕嗣了,他也無所畏懼了。
他喜歡的孩子,禮物還是好好挑選的。
林如海把挑出來的各種料子的大竹節小竹節裝在紅漆雕牡丹花匣子里,用帕子擦了擦手,才去花廳見了賈母。
「老太君前來,所為何事啊。」林如海見了禮,把禮數做足,才帶了點笑容問道。
林如海笑起來其實很好看,清清淺淺,俗氣點說在這夏日裡好像潺潺流水。
但落在賈母眼裡簡直是嘲諷又惡劣的笑容。
「林如海——」賈母拐杖重重一點,面帶怒容:「我賈府如何得罪於你?竟要下如此毒手。」
「老太君此言差矣。」林如海端坐著,眼神落在旁邊花梨木太師椅的花紋上,好像能看出花兒來:「賈府既敢如此行事,當不怕人說才是。」
賈府既然敢磋磨我女兒,便應該想到會有今日。
「老身也不與你多做糾纏。」賈母端起茶盞,不曾想手哆嗦了一下,竟摔在了地上。
一灘水漬和碎片。
林如海也不喚人來收拾,他就聽著賈母讓他去把賈政弄出來就不予計較的話——哪來這麼大臉?
聽賈母憤慨地說了一大堆之後,林如海端起前面五月繪的夏柳垂枝茶盞,強行送客。
他之所以讓賈赦把罪責都推到他身上,一則是因為賈家二房蹦躂不了多久了,大房懂事的話他也不介意買這個人情,二來是想著賈母會不會前來賈府——果不其然,竟被他猜對了。
依然擺著她國公夫人的架子高高在上地命令自己把賈政弄出來。
林如海就當看了場猴兒戲——真真是有趣的緊。
他讓賈母來其實沒有什麼目的,只是想看看而已——
「侯爺,老太太走了。」林明送走了賈母,進來回話:「京中要出售的宅子地契也已經收購完畢,就等著賈府買宅子呢。」
侯爺之前曾吩咐他將京中正在掛售的宅子無論地段好不好的,通通買下來,他當時還十分不解,如今看來,是為了讓賈府睡大街啊。
「記得,拚命抬價。」林如海咂了一口茶:「愛買不買。」
林明表示清楚。
林如海命人備了馬車,帶上剛收拾出來的小禮物,便往東宮去了。
而此時,傅淵正在下旨罷甄應嘉的官職,但並沒有抄家——以代表他還是個講道理的人,沒在坐上皇位便把先帝的奶嬤嬤家族抄了。
他在金殿上入戲太深,忘了處置甄家——
下完聖旨後便聽到了林如海前往東宮的消息。
傅淵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等他從東宮出來,而不是去東宮搶人。
太子是個好孩子,他也希望太子能和林如海相處融洽。
東宮同皇宮中所有建築一樣,紅牆綠瓦,高大威嚴。
昔年他和傅淵種下的銀杏樹還生氣勃勃地長在那裡,鬱郁蔥蔥的,撐起大片陰涼,樹下的石桌石凳已經換過,冰冰涼涼的感覺在夏天特別舒服。
「先生——」
太子打開林如海的匣子,笑的特別歡喜,隨手摸出一個在手裡把玩著:「謝謝先生,孤很喜歡,一天一個都夠孤戴好久呢。」
好久不曾收過這樣的禮物,不論價值,不論合適,不講忌諱,只是單純為了他喜歡。
匣子里的竹節大小各異,顏色也不盡相同,料子都十分好,若單論價值,也並不低,但林如海很明顯是把所有的竹節收到一起給他送來的——只是記得他喜歡。
他確實很喜歡。
林如海微微一笑:「殿下歡喜就好。」
不是喜歡,是歡喜。
林如海喝了一杯茶,又問了幾句諸如平日可順心,該大婚了太後可有人選之類的話,像極了長輩的關懷。
末了,又摸摸他的頭,如同誇他幼時背書背得好一般誇誇他:「殿下乖。」
林如海同太子說了許久的話兒,傅淵等的不耐煩了,派金子守著東宮大門口。
等到太子終於送了林如海出來,金子忙走過去,彎下腰一臉苦色。
「大人,陛下請您去見他呢——」
林如海見四周也沒有旁人,說話也不需多加註意,便回他:「不去。」
「回去告訴他,我要告病一陣子。」
「誒誒誒大人大人大人!」
「大人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