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小說: 論陛下被罰跪的日常 作者:燕处 字數:3032 更新時間:2019-09-22 05:22:57
等得林如海整理好各種章程,準備好同那群腐儒辯駁的辯詞時,天氣也漸漸涼了,已經到了七月中旬。
林如海翹早朝兩月有餘,京中已開始風傳他卧病在床不堪重負,連京都小報的標題都變成了#林大人重病在床,疑似垂危#
#昔日寵冠朝堂探花郎,今日奄奄在床憔悴人#
再不上朝,鎮著的那群人是壓不住了,林如海可是知道這些日子彈劾自己的摺子雪片兒也似的朝傅淵御案上飛去呢。
文官裡頭看他不順眼的多了。
文官集團也有世家寒門之分,寒門子多抱團,多怨憤,估計早就盯著他的錯處等拿呢,此時有了這樣大的錯處,他們豈能放過?
於是林如海施施然上朝去了。
昨夜臣夜觀天象,發現今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我大夏國運昌盛,國祚綿長,當宣揚國威於外,故臣奏請開海禁,行通商。
百官齊齊咒罵一聲 :媽的,兩個月不上朝一上來就搞事。
欽天監的飯碗什麼時候被搶了,看天象都得戶部尚書來。
林大人你其實想說的是臣夜觀天象知今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適合搞事吧?
海禁是大夏朝的一個忌諱,先成祖也曾派人出海,後來定下海禁之法,前些年也不是沒人提過開海禁,只是誰也頂不住御史台那幫子人一嘴巴祖宗法度不可改,漸漸地也沒人再提了。
提的都被御史台噴回去了。
御史台靠嘴皮子吃飯,還是一大群人,戰鬥力太過強悍。
如果今日的早朝能寫成劇本,那這一出估計就叫做「御史頑固不開禁,如海舌戰群大夫」。
御史台沒有讓百官失望,當即便有一緋服官員出列,揚起下巴看著林如海。
「林大人說的未免太過輕巧。」那官員道:「海禁乃祖宗法度,沿襲數代,子孫後輩豈可輕易改制?」
這頭抬得還挺高。
林如海眉毛一挑,看了一眼高台上偷偷朝自己眨眼睛的傅淵,應道:「敢問這位大人,堯舜禹可是漢家之祖?」
「林大人莫要坑下官。」那官員傲然一笑:「此祖非彼祖,此處下官指的是有血緣關係先幾代帝王,而非上古賢者。」
顯然他很為了自己戳破了林如海的陷井而高興,御史台的大佬們也是扶須微笑。
他們知道林如海是想說上古法度到如今不知改了幾回,就不給林如海說。
龍椅上的傅淵不得不嘲笑這群人的天真——順著這個坑走下去,有千萬個坑在等你,你拐條路走下去,還是會有千萬個坑在等你,哪有那麼好躲。
林如海好脾氣地笑了笑:「好,咱們暫且不說這個,本官只問一句,海禁一開通商繁榮,對大夏有極大的助益,諸位大人不否認吧?」
「眾卿可要說良心話哦。」傅淵在上頭笑意盈盈地開口
百官默默低頭。
過了這麼多件事總算是搞清楚了皇帝的態度——堅決支持林如海。
海禁一開。各色特產農產品便可售往海外,利潤之豐厚可想而知,能上朝的都不是庸人,大家都懂,是以當即有不少人出列承認的確有天大的好處。
御史台的官員再一拱手:「重商之風不可開,倘若一開,百姓流動難以管理,土地荒廢,後果難料啊。」
林如海並沒有正面反駁他,他只是道:「海禁若開,經濟繁榮,國庫充盈,然後百姓增收,天下之大無饑饉矣。」
天下之大無饑饉,多麼大的口氣。
「百姓安定和樂,再有諸位政治清明,太平盛世君臣相得豈不是千古流傳的佳話?」林如海接著畫了個大餅。
已然有不少官員眼珠子紅了。
「太祖打下大夏萬世基業,難道並不希望大夏日漸強盛,國祚萬年?」
「後代承前代之業,難道也不希望百姓安定,四海昇平?」
有誰家祖宗不希望後代好?有多少後代不希望祖宗出息?
「林大人花言巧語倒是惑人得很。」御史台的大佬袖袍一甩,冷冷道:「海上時風時雨,風險極大,說不得生意還不曾做成,便已葬身巨浪。」
「且出海需大筆銀子做成本,若翻了船,豈非血本無歸?」
「富貴險中求,大人難道不懂?」林如海緩緩轉過身,眼睛掃過一群官員:「相信大家都覺著,我大夏乃天朝上國。」
只好順著這群人的思路來了。
眾官員點頭。
「既然是天朝上國,便應該揚國威於海外。讓海外蠻夷之地,也見識見識我大夏將士的勇武。」
這句話卻是說到武勛們心裡頭去了。
如今天下承平,他們沒仗可打,被文官輕賤之事時時有之,竟生成了同級之間文官更加貴重的說法。
誰願意被人輕賤了?
當即老鄭國公便出列稟道:「回陛下,刀鋒不飲血不利,臣雖已年邁不堪驅使,家中也還有幾個小兒能代臣上陣,臣只願有生之年,大夏鐵蹄能踏出一片疆域。」
武勛們紛紛出來附議——誰家沒幾個孩子呢?誰不要鍍金呢?雖說出海危險,但是富貴險中求沒錯啊,這可是整個武官集團的利益所在。
老鄭國公這句話直接跳過了是否同意開海禁,說了開海禁後怎麼辦,一下子把文官唬蒙了。
開疆拓土,政通人和,若說有哪位皇帝不想,那都是假的。
傅淵當然也很想。
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全力支持如海。
「前面大人曰出海需大筆銀錢。」林如海迅速接著鄭國公的話茬說下去:「臣願獻出我林家全部家底白銀三百萬組船出海,為我大夏之先驅,若能平安歸來,則收成獻兩成與國庫,若不能,則視為臣為我大夏略盡綿薄之力。」
三百萬兩全部家底,騙鬼呢。
不過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還真就是林如海比較適合。
「林大人慾與民爭利不成?」御史台再蹦。
「大人此語,是已承認了開海禁合理之處,如海就說嘛,諸位大人才學不凡又明事理怎會看不到其中好處?」林如海一鎚子把棺材上的釘子落實了。
「說林卿與民爭利,你行你上?」傅淵陰測測地開口。
那官員忙瑟縮回去。
誰還能像林如海一樣,拿個三百萬跟玩兒似的。
我不行我不上。
御史台猶自不甘,還想蹦躂扯皮。
這類事件本來程式便是扯皮也要扯上半個月,只是傅淵不欲他們與如海多糾纏,當即下旨開海禁,然後拉著林如海就去了承天殿,興緻勃勃地拿出自己接著林如海的手筆刻的他的小像給林如海看。
線條硬拙,坑坑窪窪,著實算不上好看。
不過林如海還是勉勵了他一番。
七月已經漸漸涼快下來,酷暑也散的差不多了,承天殿里的花草茂盛起來,煩人的蟬鳴也不再有了。
「出海歸來,想來國庫就能有點錢了。」傅淵雙手交疊放在脖子後頭躺在榻上,望著旁邊抱起玉雕小馬摩挲的林如海:「到時候大約能養得起你了。」
多苦啊,出海本錢還是媳婦的。
林如海點點頭。
他從告假之前便令人準備各種物資籌備人手,又向天津水師買了不少船隻,可謂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只不知海外是何等風光。」林如海有些慨嘆:「我這些日子常想起江南流水,只是可惜了理了一半的鹽政。」
本是很平常的一句話,傅淵卻勃然色變,霍然起身,雙目瞪向林如海。
在他心裡,林如海就是因為賈敏才會去管江南鹽政,才會遇險,如今他又怎麼能容林如海提江南之事。
「你想去江南?」傅淵的怒火騰地燒了起來,眼睛裡彷彿是燃了火星子,伸手就要去抓林如海的手:「你要去管鹽政?」
確實挺想的,畢竟他已經幹了一半。
林如海側身躲開他的手,有些被他的反應嚇到了,然而還是點頭道:「我之前已然做了一半,半路放棄可惜了。」
「不許去!」傅淵臉色漲紅了,伸手扣住他的腕子,低聲吼道:「你就那麼喜歡賈敏?你是不是真的喜歡那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他已經忍了太久,不想忍了。
他常年騎射,力氣不小,林如海被他抓的生疼,也來了火氣:「傅淵你發什麼瘋,那些人把手伸到我府里,我難道竟不需要管?」
今日是賈敏,明日就有可能是他自己,怎麼能不管。
這話落到傅淵耳朵里就是為了賈敏。
「早知道便不該讓你開什麼海禁,沒的起了心思。」傅淵咬牙轉過頭:「我就不該——」
我苦苦等待這樣多的日子,不想看到你為別的女人做到如此地步。
傅淵不分緣由的發瘋讓林如海也怒了。
他到現在都不明白什麼情況。
他只聽得傅淵一句就不該讓你開海禁。
怎麼著?開海禁竟是為了他林如海不成?是為了誰?
為了誰他需要費這麼大心思寫了章程和一群腐儒吵半天還拿出三百萬兩預備做打水漂?合著在他眼裡竟全是他在縱容自己的胡鬧?
林如海眼神冷的嚇人,把手裡的玉雕狠狠往下一摔,登時碎片四濺,伸手掰開傅淵的手,頭也不回便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