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小說: 論陛下被罰跪的日常 作者:燕处 字數:3759 更新時間:2019-09-22 05:22:58
太子今年十九歲。
二皇子今年十九歲。
三皇子卻是和安公主的兒子——和安公主是傅淵胞妹,歷來得他疼愛,後來下降衛國公成家,不想成家膽大包天,竟磋磨公主,公主性子軟,竟被毒害了,死前把孩子託付於傅淵,傅淵便瞞天過海抱了來,只是也打小告訴那孩子他的身世,以防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如此一算,正是傅淵十七歲,他十六歲那一年,傅淵和太子妃大婚,然後是二皇子之母,再也沒有碰過女人。
林如海心頭一梗,端起茶喝了一口,狠狠閉了閉眼睛。
如今想起初回京時自己認為他子嗣單薄妃嬪是因為跳脫之故,一時間竟也不知該作何形容,一國之君,即便他貌丑無比,同樣有人前仆後繼,更何況傅淵亦算是風神俊朗?
林如海,你糊塗了。
「阿淵,難道你皇子妃嬪如此之少是因為養不起?」
「我本想說,再窮也養得起你。」
「到時候大約也養得起你了。」
一句句話在耳邊回蕩,林如海鋪開紙,磨了墨,提了筆,心經就在心頭。卻怎麼也落不下筆去。
當真是個麻煩。
林如海擲下筆,墨跡洇開污了白紙。
既然太後說慢慢來,那就晾著好了。
然後林如海讓人把宮裡明裡暗裡下來的東西都收好打包丟到庫房吃灰,再把林府明裡暗裡的警戒提了好幾層,再不許傅淵放進來一個人——他不管傅淵是否知錯,可一不可二,此事雖不至於讓他對傅淵毫無信任,卻再不可能讓他往府里放人了。
不只是人,包括傅淵的東西,林府都不會用一件,他比傅淵有錢多了。
傅淵愁的頭髮都掉了。
如海雖對他微和氣了些,卻多數時候仍是冷著臉的,多數視他如無物,再不肯讓他近身的,林府鐵桶似的,任他拐十八個彎兒都插不進一個人,他送過去覺著好的東西全被壓箱底吃灰了。
媳婦有錢真讓人發愁。
林如海早早上了乞骸骨的摺子,傅淵一直留中不發,然轉眼間林如海就讓整個京城都知道林大人上了乞骸骨的摺子,傅淵也只能下了讓他修養的聖旨,只是乞骸骨的摺子仍是壓著,怎麼都不肯批。
林如海整日窩在家裡同女兒對弈讀書,不亦樂乎,而傅淵連林府的大門都進不來,地道也被填的死死的,連圍牆都不是他能爬過去的了。
這一晾,就過了年。
初一晚上,傅淵冒死爬了林府高了許多的圍牆,險些從上頭摔下來,虧得侍衛們手快聯手接住了,巴巴地看著趕來的林如海。
林如海先是斥責了接住他的侍衛們,然後皺著眉頭讓人給他換了身衣裳重新梳洗了趕出門去了。
「如海——我今日特地換了好看的衣裳來的,你就不看看我。」
林如海自然沒得商量,走不走不走轟。
傅淵還是聽話地離開了,好幾個月沒見過幾回,今兒能看兩眼,算是這個新年最愉快的事兒了,回去便賞金子。
他一走,轉頭林如海便重賞了接住傅淵的侍衛們——大夏可不需要殘障的皇帝。
舊的一年朝中大事皆順利,百姓和樂,無天災人禍,這個年自然也是好過,京城一片歡騰,冰天雪地也無法阻止人們過元宵的熱情。
上元佳節,天官賜福。
京城各處早早牽起了掛燈籠的線,從樹上,屋檐下穿過去,掛上樣式各異精美異常的花燈,只待得夜色剛下,一盞盞燈火燃起,京城燈火輝煌。
無論是普通百姓還是達官貴人,都拖家帶口出來觀賞花燈,摩肩接踵,熱鬧非常——這樣的節日正是女兒家難得能鬆快一些的日子,黛玉早早便央了林如海,要來看花燈。
林如海自是應允,點足了人馬便親自帶了女兒出來。
街上有少年男女成雙成對的,滿臉羞澀,也有一家三四口的,也有那等老夫老妻攜手同游,販賣各類小食花燈玩意的就更數不勝數。
一時頗有些目不暇接。
半路上黛玉遇著了忠誠王府的小郡主,竭力邀她同游,黛玉本極不放心父親一人,只是林如海巴不得她多幾個朋友,令她去了,自己便帶著幾個下人瞎逛。
林如海站在屋檐下,看著垂下來的冰稜子悄悄緊了緊狐裘,吆喝叫賣與家長里短綿綿情話交織在一起,映襯出別樣的熱鬧,臉上都帶著滿足歡喜的笑容。
林如海信步走進了人群里。隨著人群的移動而移動。
手上突然一陣溫暖。
溫溫的熱度包裹了整個手掌,從掌心一直暖到心裡。
回頭一看便看到傅淵正沖他傻笑。
林如海抽出手,便被寒風刺了一刺,瑟縮了一下,便又被傅淵拉起來。
他的手指帶點薄繭,輕輕擦在手背上,幹燥又溫暖。
許是貪戀這份不同於一人獨行時刺骨冰寒的溫暖,林如海沒有再掙開手,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道:「我竟不知,皇帝也是能元宵放假的?」
人流洶湧,燈火如龍,繁華與喧鬧生生衝破了冬日的凜冽,BMW香車,燈火搖曳如星子閃爍,和樂又安寧。
傅淵雙手把他的手籠在掌心,抬起來呼了口熱氣兒,一邊側頭蹭了蹭他的臉,口中抱怨道:「冬日身上總是如此冰寒。」
也許是傅淵真的太溫暖,也許是元宵佳節的氣氛,林如海沒有拒絕他久違的親昵,任由他握緊了手掌十指相扣,緩緩走在路上。
傅淵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按捺住雀躍不已的心情,感受著手上的溫度,揚起大大的笑容,輕聲道:「如海,我好想你。」
溫暖的手裡那一抹涼意讓傅淵安心無比,同時亦時刻提醒著傅淵他的責任與福祉所在——傅淵,你當永遠使他的手溫暖,莫讓他生氣,使他永遠福祉。
「忠誠親王的小郡主,是你攛掇出來的?」林如海並沒有接他的話,這話他沒法兒接。
「是。」傅淵緊緊挨著林如海,沒有否認:「母後說今天花燈節,要和喜歡的人一起過的,如海,咱們去放花燈吧?」
哪裡只是喜歡的人呢?是足以共度一生重逾性命的愛人。
林如海不應他,也不拒他。
過去了好幾個月,他也冷靜了好幾個月,他大約是有些想明白了——他可能也許應該是有一點在意傅淵的。
這二十來年的情分,正在一點一滴轉化為別的東西。
只是有些東西,終究需要看的更清楚些才好,是以他默許了傅淵的接近。
傅淵拉著林如海拐了個彎兒,停在京中以風雅著稱的永定橋邊。
永定河已解凍了不少,猶帶些冰渣子的水面上漂浮著許多樣式精巧的花燈,星星點點的燭火匯成一道河流流向黑暗中福祉的遠方。
橋上河邊都有許多人,多是少年男女,少年滿臉通紅地把花燈遞給粉面含羞的少女,兩人執筆留字,許了一通願,便放到水裡,隨波逐流去了。
河邊有一株大的柳樹,萌了一點點黃芽,樹下和藹可親的老婆婆擺著花燈攤子,笑得合不攏嘴,仔仔細細地把每一盞花燈遞到客人的手裡。
「老婆婆,來兩盞燈。」傅淵拉著林如海,目光在攤子上流連許久,老婆婆手藝挺好,燈都很精美:「要這盞,那盞。」
老婆婆笑吟吟地點起燭火,把燈遞給傅淵,聲音慈祥:「小夥子和姑娘和和美美,白頭到老。」
說著抬頭看見了林如海,視線落在了兩人交握的雙手上,一怔,旋即露出一個更加和藹帶點兒憐惜的笑容:「這條路不容易,既選了便要好好兒走下去,相互扶持,不離不棄。」
傅淵笑嘻嘻地接過花燈,付了銀子後滿口感謝老人家的祝福,道:「我母親也是同您這樣說,我再不負他的。」
林如海接過另一個花燈,在傅淵沒注意的時候輕輕點了點頭。
「老婆子活的久了,什麼都見過。」老婆婆絮絮叨叨:「婆婆看得出來你們都是好孩子,日後肯定會有人嚼舌頭說些閑言碎語,你們可要把心眼兒長起來,枕邊人好啊才是真的好哩,哪裡用去管外人說什麼?」
傅淵真心實意地道了謝,拿了筆遞給林如海,裝作轉過身自己題字的樣子,偷偷去瞄林如海的手。
林如海手腕一提,落下瀟灑的明心二字。
傅淵心頭一跳,忙撇過眼睛去寫自己的。
「心尖寶,掌中珠,不離不負一輩子。」
落款是傅岳嵉。
傅淵獻寶一般舉給林如海瞧,一臉求誇獎:「如海如海你看我寫的是不是可棒了。」
不知是不是燈火的原因,林如海覺著面上有些熱,盯住看了一會兒,才淡淡道:「太傅教你的東西都到狗肚子里去了嗎?」
「我我我——」傅淵當場就委屈起來,轉頭悶悶地同老婆婆告別,拉著林如海到了河邊,一隻手仍握著林如海的手,蹲下身,讓手中的花燈顫顫巍巍地匯入燈流之中。
林如海站著往下一丟,濺起一片小水花,燭火顫了顫,沒有滅,堅強地流走了。
頭一回見這麼放花燈的。
傅淵站起身,卻發現林如海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花燈上了。
隨著林如海的視線看過去,河的對岸有不少僕人一路走著,中間圍著兩個戴著幕離身量一般的小姑娘,兩個小姑娘也正好朝這邊看過來。
那不是——二皇兄家的小女兒和黛玉?
若是被黛玉看到了她爹在此,如海定然要炸,炸了他就要完蛋。
林如海此時也反應過來了,轉過頭竟是幹了壞事被抓包的模樣。
傅淵當機立斷,伸手擁他入懷,披風一展將他整個人都裹住。
一股暖意升騰。
林如海一怔,伸手環住了他的腰,頭埋在他肩膀上,低聲道:「玉兒不會看見吧?」
傅淵蹭蹭他的頸窩,滿足地嘆口氣:「放心,不會的。」
兩人一白一黑,分外和諧。
另一邊。
「宜春,我總覺著,我瞧見了爹爹,只是轉眼兒竟又不見了?是不是瞧錯了?」黛玉納悶地看向自己的小夥伴。
沒瞧錯沒瞧錯,那不就是我那二貨皇叔麼?
「玉兒你定是瞧錯了,林大人又怎會來此?」
黛玉一想此地今日男女表明心意專用,也是的,便不再疑惑,跟著小郡主去了別處。
眼見黛玉走了,可傅淵就是不願意撒開手,如海的手還在他腰上呢,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懷抱被填滿,心裡異常滿足,傅淵一輩子都不想撒開手。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林如海估摸著女兒走了,伸手推開傅淵。
傅淵遺憾極了。
「回去吧。」林如海理了理衣裳,道。
傅淵拉起他的手貼在臉上,撒嬌試圖不走。
撒嬌無果,最終還是被趕回了皇宮。
林如海去接了女兒,便也回府去了。
傅淵高興地認為,媳婦對他態度軟化了,他的春天要來了。
隔天便興沖沖地去敲了林府的大門。
依然被拒之門外,一直持續到他收到林如海出城前往天津衛的消息。
傅淵火急火燎地跳起來就要跟上去,太後一佛經甩過去摁住了他。
「你去,你看如海嫌你不嫌你。」
傅淵蔫了,巴巴地蹲在皇宮等著林如海的消息,一天一天數著日子過。
媳婦兒,你什麼時候回來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