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小說: 論陛下被罰跪的日常 作者:燕处 字數:3002 更新時間:2019-09-22 05:22:59
林如海最終還是帶著新鮮出爐的兒子去了六合樓。
六合樓建在東市,已很有些年頭了,做的糕點精緻又漂亮,味道也極好,據傳有前朝秘方,深受深苑婦人大家閨秀的喜歡,可以說是風靡京城,經久不衰。
太子乖乖地跟在他身邊,一口一個爹。
「爹—啊不,先生。」太子可憐巴巴地看過去。
林如海緩了緩臉色,放過了他。
能在東市立足的每一家商鋪,都有著莫大的背景,這聲爹若是傳出去,他和皇家的某種糾葛大概會頃刻之間朝野皆知了。
隔牆有耳,須得謹慎。
剛踏入六合樓,掌櫃的就迎了上來,垂手跟在一邊。
林如海帶著太子徑直往二樓雅間走去。
「小人給東家磕頭了。」掌櫃伺候著,開了雅間的門,待林如海二人走進去後才躬身進去關了門,跪在地上結結實實地磕了個頭,眼裡含淚:「多虧了東家請的大夫,小兒這番倖免於難。」
原來這掌櫃前些日子小兒子病重,無心生意,賬目報上來不如往日,林如海便稍稍過問了一二,著人請了好大夫,現下看來倒是康復了。
沒想到先生竟是六合樓的東家,林家家有巨富,底蘊深厚果然半分不假。
太子仔細端詳著考究的雅間。
繪了四君子的酸枝木屏風隔絕了外頭的視線,屏風上的畫風骨不凡,幾欲破紙而出,一看便知出自大家之手,邊上陳的玉山子是上好的陽春玉雕成竹里隱士的模樣,後邊垂了珠簾,設了一水的酸枝木桌椅,筆墨紙硯一應俱全,端的是風雅非常。
「如今可大好了?」林如海頷首,擺擺手讓他起身,仔細問道。
「誒,大好了,大好了,俱都好全了。」掌櫃抹了一把眼睛,又忍不住道:「我們全家都念著東家的大恩大德,不知道這孩子有沒有福分給東家磕個頭。」
「若是方便,此時便可帶來。」林如海道:「先把各色點心都裝上來一些,多上兩盤玫瑰杏仁糕。」
太子頓時笑得燦爛極了。
掌櫃的滿口應諾,躬身出去了。
一邊歡喜地使人去把小兒子帶來,一邊心裡琢磨太子的身份——據他所知,東家並沒有兒子啊。
這廂掌櫃的正在認真琢磨太子的身份,另一邊被琢磨的太子正對著點心一個一塊吃得歡快。
林如海伸手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
「慢些兒,小心噎著。」林如海輕聲道:「好歹是堂堂太子,怎麼像沒吃過點心似的。」
若不是太子儀態猶在,幾乎就是餓死鬼投胎了。
太子咬了一口手裡的糕點,喝了一口溫茶,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聞言把糕點吃完,再喝了一口茶,才抬起頭看林如海,一臉控訴:「父皇帶著阿臻隨先生出去玩,朝政沒人管,阿烜忙的飯都沒好好吃。」
「不過一日,哪裡就至於了,定是你自己不乖。」林如海又是窘迫又是好笑,這等事一下子被孩子點破,自是不太自在,自然而然地遷怒了:「都是你父皇胡鬧,待我回去收拾他,他今後必不敢的。」
太子殷勤地給林如海倒了杯茶,把糕點往他面前推了推,忙不迭點頭:「就是,先生可要好好收拾他,先生吃。」
林如海隨手拈了一塊咬了半口,笑著揶揄他:「我可是吃過點心的。」
「先生這裡的點心味道好嘛!」太子笑眯眯地又吃了一塊:「御廚都比不上。」
林如海搖頭失笑。
兩人正說著,外頭報掌櫃的帶著孩子過來了。
太子面容一整,挺了挺腰背,頓時貴氣凜然。
小孩兒不過總角之年,一身藍色直裾倒也幹凈清爽,臉上猶有些大病初癒的蒼白,但眉梢眼角都帶了笑意,也不怯生,瞧起來便是個極活潑的孩子,叫人心生歡喜。
那孩子也不消父親提醒,一骨碌跪下連著給林如海磕了三個響頭:「小四給老爺請安,給公子請安,謝謝老爺救命之恩,小四願為老爺結草銜環,做牛做馬,祝老爺福壽安康,長命百歲。」
「這孩子嘴皮子倒是利索,跟咱們阿臻簡直一個天一個地。」太子點點頭,道。
林如海忙命人把孩子扶起來,打發了掌櫃出去,又問「今年幾歲了?可讀書?」等話語。
「回老爺的話,我今年八歲了,正在私塾跟著先生念書。」孩童輕快地答道。
林如海想起傅臻一臉可憐巴巴然後幹脆坑爹的模樣,回頭笑道:「阿臻甚好,你切莫小看於他。」
太子揚頭哼了一聲。
林如海又問了兩句,便讓小孩兒出去了。
「先生——」太子拉長了聲音。
林如海起身立在窗邊,看著樓下車馬婢僕人來人往,道:「莫吃多了,過會兒該午飯了。」
太子笑嘻嘻地拉住林如海往外走:「消消食。」
如果說西市是下里巴人,那麼東市就是陽春白雪,建築別緻者有之,堂皇者亦有之,雖車馬如流,卻仍涇渭分明,並不喧鬧。
「先生先生,您在東市有幾家產業啊?」太子邊走邊逛,興緻勃勃地問。
「五六家吧。」林如海略一思索,道。
東市寸土寸金,一家店鋪都難得,先生竟有五六家之多,東市的店鋪可不是有錢就能買來的。
太子咋舌。對林如海的有錢有了更直觀的認識。
也許是緣分未到,太子在外頭逛了大半天,竟真的一個都不曾遇到,只在回程中經過春明大街時有八寶珠纓車從邊上過。
忿忿不平的太子堅定認為這就是他的緣分,隨手扯了貼身的玉佩往車底下丟了過去——經來報,那正是首輔夏家女。
夏家世代書香,枝繁葉茂,太子看中的是夏家長房獨女,今年十七,父兄皆身居要職,是京中頂頂好的門戶,嫁給其他人未免有下嫁之嫌,一直等到現在,很明顯意指東宮女主之位。
機靈的侍衛早已上前攔車,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冒犯主人家,我家主子的玉佩不慎跌落馬車下,還請稍作停頓,尋回之後必有重謝。」
馬車停住了,裡頭有個丫鬟掀了簾子出來行了一禮,與馬夫說了幾句便回車內稟告,馬夫下了馬車去尋玉佩,沉默了一會兒。
不多時,便有女子的聲音傳出。
「不知失主是哪家當面?」
不急不緩,吐字清晰,尚未謀面便予人優雅端莊之感。
林如海怒視了太子,隨後開口道:「寧安候林如海。」
車內女子似是驚了一驚,只聽得窸窸窣窣的聲響,便扶著丫鬟下了馬車。
淡綠色折枝花鳥交領上襖搭著淺粉色褶裙,淡雅又端莊,果然是面目姣好。
女子低頭行禮,看見了林如海腰間掛的好好的玉佩與太子空蕩盪的腰間,心下明悟。
「姑娘客氣了,此番多有勞煩。」林如海含笑道。
兩人你來我往地客氣了兩句,太子只在一旁微笑。
此時馬夫已雙手捧了玉佩上來,林如海伸手接過,客氣地道謝,便帶著太子走了。
「先生看,果然是緣分吧。」太子把甩了甩玉佩的穗子,有點小得意:「我覺著她挺好的。」
林如海拍了一下他的頭,笑嘆道:「若是滿城閨秀得知你如此選太子妃,今日京城定是錦繡如雲。」
卻也沒有怪他荒唐。
太子歡歡喜喜地回了宮,稟告太後,太後表示只要定下來就好了,早點給她生個大孫子抱抱。
傅淵一邊急令欽天監看日子,爽快地下旨賜婚,一邊默默哀怨林如海不進宮看他,心想小兔崽子成親了總不會纏著他家如海了,徒留陡然被餡餅砸中還砸的不明不白的夏家風中凌亂。
待得未來的太子妃把路上之事稟告家人後,聽聞太子是跟在林如海後邊全程不語,夏家的首輔以位極人臣的智慧,提點了自己的獨女某些東西。
婚期定在次年二月,欽天監已看好了日子,開始走六禮。
不過這都不是林如海該擔心的,他只是在看過內務府的聘禮單子後覺得太過簡薄,又私底下添了一些,是以聘禮一出,滿京城的人皆說皇家是極看重夏家這媳婦的。
林如海該擔心的,是黛玉除服的事。
距賈敏過世已近三年,黛玉該除服了。
這不是一件小事,需要早早籌備。
除服,意味著黛玉將進入京城閨秀圈子,正式出門赴宴往來,華華麗麗地出現在人前,綻放屬於自己的光彩。
黛玉作為林如海的獨女,單從身份來講也在京城貴女中有一席之地。
自己的女兒是個通透優秀的,林如海不擔心她融不入閨秀圈子,只是女兒家的東西都該重新預備一遍,只是可憐她沒個母親,自己又辦不來,傅淵又不能用。
林如海想了想,還是想著等著太後忙過太子大婚六禮這波,便求到太後跟前去,讓太後拿拿主意。
一邊想著,一邊給忠誠王府去了信——除服禮,或者除服之後的事,少不得麻煩忠誠王妃,忠誠王妃也是最適合的人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