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傷了右手，自然是不能再往前走了便是林如海覺得可以接著走，傅淵也是第一個不同意的。

所幸船並沒有行出多遠，還沒出杭州地界兒，傅淵急令停船上岸，直接帶著林如海就岸邊找了一座宅子安頓下來。

「陛下，大人有福氣，並未傷筋動骨，養個一兩個月就好了。」隨行的太醫躬著身謹慎地回報林如海的情況：「只是大人體貴，此番也是吃足了苦頭，必然要好好補一補才是。」

「這還用你說。」傅淵把人趕走，接著翻看起手上的摺子，越看臉色便越是陰沉，雙手用力地把摺子的紙張攥出了褶皺。

如海閉上眼睛的一幕不停地在他腦子裡回放，每想一次，傅淵的戾氣便更重一分，恨不得即刻就將甄應嘉碎屍萬段。

可惜他不能，他還要把甄應嘉捉拿歸案，讓如海出氣。

如海啊，他明裡暗裡捧在心上十數年的人，是眼珠子心尖子肺管子，平日里磕了碰了都要暗自心疼好幾日。傅淵寧願自個兒受傷，也不願見著他林如海流一滴血，哪怕是多一個紅印子，傅淵都不願意。

如今如海因為甄應嘉的詭計而受傷，流了那樣多的血，想想都知道有多痛，簡直就是拿著刀子在往傅淵心裡頭扎，扎完了還攪了兩下，讓他心臟緊縮縮的刺痛，恨不能以自身相代。

甄應嘉罪該萬死。

傅淵咬著牙喚來了隨行一眾暗衛，強壓著馬上就摁死甄應嘉的心，有條不紊地吩咐起了後續事件。

「傳朕旨意，甄應嘉妄窺帝蹤，大逆不道，意欲弒君。命令黏桿處協同杭州知府將甄家一眾捉拿押送進京，打入天牢。男丁秋後問斬，女眷打入教坊司充作官奴。」

傅淵此刻的聲音彷彿淬了嚴冬的冰雪，寒涼至極：「其餘九族眾，四代不得科舉。一應家財，收歸國庫。」

「屬下領命。」暗衛低頭聽命，上面帝皇的表情讓他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生起，一直蔓延四肢百骸，幾乎要將他凍僵。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了一聲輕喚：「阿淵，做什麼呢？」

是林大人的聲音。

「你下去吧。」傅淵匆匆留下一句話，伸手拍了拍臉讓自己陰沉的臉鬆動了些許，掛上笑容迎了出去。

他跳上房梁的時候，透過窗子的縫隙看到了林大人。

林大人面色略有些蒼白，近日又是清減了不少，扶著一旁的榕樹站著等陛下，竟是纖弱了許多。說不得再來一陣大一些的風，就能把他吹走了。

便是他這當屬下的看著都氣憤心疼呢，更何況是把林大人當做心尖寶掌中珠的陛下？

「如海，你怎地不好好在床上躺著，又出來做什麼？」傅淵忙上去扶了林如海，不滿地皺眉瞪了瞪跟著的隨從們：「你的傷還未好全呢。」

如海傷了之後很是發過幾次高熱，直把傅淵的魂兒都嚇飛出二里地。便是如今恢復了些許，也仍是清瘦，叫傅淵心疼萬分。

「傷了手又不是傷了腳。」林如海掙開他的手，只是輕輕握了：「躺了好幾日了，還不許我出來走走？莫不是你金屋藏嬌了怕我瞅見？」

「不不不不我沒有。」傅淵眼睛一瞪：「我不是！是哪個下人敢同你進這樣的讒言？我必要打他的板子才行。」

「你說不是就不是？」林如海跟著他放慢了的腳步慢慢往前走：「你覺得我信不信你的話？」

暫時安頓的宅子只有三進，因為江南園林之風濃厚，建的也很是精緻清幽。風拂過垂柳依依，鳥兒歌聲清脆。

傅淵聽了這話，幾乎是「花容失色」了，忙舉起空閑著的左手賭咒發誓：「我之心天地可鑒，金屋藏嬌是什麼？絕對不會有的，這輩子都不會有的。」

趁著他還在發誓，林如海調整了一下表情，聲音沉了沉：「我不信。」

傅淵開始慌了：「那那那如海你如何才肯信我？」

林如海表情緩了緩，側過頭冷淡地瞧了他一眼：「我說什麼你都答應？」

「那是自然。」傅淵一看有戲，自然是滿口應承：「如海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坐了孔明燈上去給你摘下來。」

「那麼從今日起，補湯就不要端給我喝了。」林如海露出點兒笑模樣：「我的阿淵陛下英明神武，金口玉言，想來是不會食言的。」

說起補湯，彷彿眼前又出現了大碗大碗的大豬蹄子和雞湯，口中膩歪得不行。

傅淵瞠目結舌：「我…我……」

我剛才說錯話了摘星星可以除了不喝補湯什麼都可以。

來人，把這盆潑出去的水的給朕舀回來！

然而這話他卻並不敢對著林如海說，吶吶了半天，還是沒有敢反駁。

「若是不答應，可就是你金屋藏嬌了。」林如海心情甚好地偏過頭去看他的臉色，忍不住笑了出來。

媳婦兒一有點精神就給自己設套，搞的傅淵有點兒絕望。

「我哪裡會金屋藏嬌啊。」傅淵小心翼翼地抬起林如海的右手，摟住他的腰委屈地嘟囔：「一個林如海已經佔盡了傅淵的心和眼睛，看不到別人的。」

即便是人海茫茫，我一轉頭，看到的仍是你，笑意盈盈，比日光更為燦爛。

「就你嘴甜。」林如海伸手就去戳他的嘴角。

不過不用喝補湯了心情好，便是讓你多說幾句也無妨。

傅淵也不躲，讓他戳了個正著，低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還把林如海的手指移到了他淺淺的酒窩裡：「戳這兒。」

「有了酒窩就不英明神武了。」林如海故意逗他。

唬得傅淵即刻就沒了笑容，嚴肅地放下林如海的手，輕輕鬆開他。握著他的手轉到他面前，板著臉：「這樣呢？是不是特別特別英明神武？」

傅淵板起臉來是高貴威嚴的，帝皇的威勢甚至讓人不敢直視。卻很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笑起來的時候，眉眼都會柔和下來，唇角勾起，雙頰還有淺淺的酒窩。叫林如海說來，有一種軟乎乎的可愛。

林如海費力地抬起左手，摸了摸他的發頂，看著他笑。

傅淵半蹲下來，好讓他的手落得舒服些。

「你還是笑著好。」林如海聲音低低：「我很喜歡。」

傅淵蹭了蹭他的手，露出燦爛的笑容：「如海還喜歡我什麼？」

「喜歡你無病無災，平平安安。」林如海伸手要拉他起身。

「那你以後不要再傻傻地衝上去了。」傅淵順著他不大的力道起身，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心疼，垂下頭 ：「我寧願你先不喜歡我一會兒，也不想你受傷。」

傅淵以前認為，林如海的不喜歡是世間最大的酷刑。但他如今發現，林如海的受傷是比他的不喜歡更大的酷刑。他甚至寧願林如海先不喜歡他，也不願意他受傷。

「說好了，只許一會兒。」傅淵垮了臉，委屈地道。

「匕首來了。哪裡有時間想這樣多。」林如海淡淡回他。

下意識就撲上去了。

一時靜寂下來。

沒有達到目的，傅淵心中卻甜蜜，可憐巴巴地去拉林如海的手：「那今晚的補湯……太醫說了喝了補湯才能好得快。」

「那你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