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小說: 論陛下被罰跪的日常 作者:燕处 字數:2157 更新時間:2019-09-22 05:23:02
自從傅淵來送了一回油膩膩的豬肉,甄應嘉一直以為傅淵要對他們甄家下手了——畢竟帝皇心術,應當覺得他們甄家奪走了他許多東西吧。
是以甄應嘉這些日子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動用了各處人手,把家裡家外治的鐵桶一般水潑不進,特別是老母和幼子處,更是幾乎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就怕一個不當心皇帝就下了手,到時候可叫他朝哪個哭去?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千防萬防,皇帝卻沒有下手。
不但沒有,還沒有任何要下手的跡象。
甄應嘉的人遠遠地綴在皇帝和林如海後頭,回報上來的東西都是兩位今兒去了哪裡,又吃了些什麼。
看上去竟是十分的和樂溫暖,一點兒都沒有多餘的動作。
他的人也時有折損,時時填充。
看著皇帝和林如海到處遊逛,吃吃喝喝,悠閑得完全不像是來微服私訪的。彷彿他們來到江南本意就是為了來玩兒。
兩人在外遊逛安分的時間越長,越沒有動作,甄應嘉心裡頭就點燈熬油似的越發不安,一顆心越懸就越高,風一吹晃晃蕩盪的。
摩挲著手中的情報,甄應嘉露出了一個笑容。
——
江南的春天過去了。
青石巷中不聞蛩音,揭了三月春帷,輕渺的柳絮也不再飛了。
夏季的陽光較之春日要熾烈許多,熱烈地撒在江南的水上,折出萬丈金光。直到有船行過,方才被碾破了去,碎成一池星光。
柳條也不再柔嫩且泛著些許嫩黃色了,一下子韌了許多。明艷輕快地沐浴在金光里,是滿眼披翠流金之景。
「也該回京了。」林如海站在船頭,含笑看著身邊指揮下人張羅案椅的傅淵:「孩子們的信都已經把案頭堆滿了。」
傅淵即刻就回頭,十分不滿地道:「都是你慣著他們,太子監國本就應該,他竟然還嫌累。孩子不能這麼慣的!」
這說的自然是一個月寫好幾封信說想念先生教誨的太子傅烜了。
「還不是你帶的壞頭。」說來傅淵也是作孽,他一說孩子們林如海轉頭就說他,這麼久的教訓還沒吃夠,偏偏就要說。林如海伸手就去戳他的額角。
「縱觀歷史,哪一個皇家不爭著當皇帝?」林如海道:「偏你們父子兩個毛病多,都嫌累?」
「可是就是很累嘛,如海你都不心疼我了。」傅淵抓過他的手湊在唇邊親了親:「天不亮就起來上朝,上朝就是一堆鴨子吵架,天天批不完的摺子,想出宮有人跟你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雞早。」
我曾經不知多麼想一把拋下這些亂七八糟的攤子,直直奔往江南來尋你。不管是能把你摟在懷裡,還是能夠遠遠地看著你,傅淵都萬分願意。
可是當我真的放下摺子,我又在想,你可能需要我給你一個盛世。
只有這個朝堂在我掌控之中,這盛世出自我手,便無人敢欺辱於你,置喙於你我。
便是你捅破了天,我也能護得住你。
「好好兒的萬民之尊,到你嘴裡竟成了不知什麼東西。」林如海好笑地擰了一把他的腰:「你就算讓阿烜繼位,也不必如此著急,讓孩子再鬆快幾年。」
說話間,兩張玫瑰木雕花圈椅已經擺好了,中間隔了一張齊高的矮幾,擺了四色宮廷點心,精緻好看。
林如海舒適地坐了,往後一靠,微微眯了眯眼睛看著兩岸後退的柳樹和行人,輕輕舒了口氣。
「江南真是好地方。」說起江南,便是傅淵也不得不贊了一聲,然後眼含希冀:「咱們以後來這兒隱居可好?朝賞西湖暮游太倉,多好啊。」
他一言不合又說起這個,倒是讓林如海頗為頭疼,連應都不想應就瞪了他一眼,閉上眼睛假裝睡覺。
閉上眼睛後,彷彿世界又清晰了許多。
耳邊有微風拂過,帶來柳葉翕動和流水的聲音,滿滿都是江南的水氣和溫柔氣息。
這讓林如海不由得想起了他從江南上京的那一回,情情景景,猶歷歷在目——春寒料峭,骨中生寒,行雲流水悠悠送別。
誰也不知,這一去,便一切盡皆不同了。
還好,寒山灼灼十里桃花,還是能夠再見,這就足夠他欣慰了。
「如海——」耳邊想起傅淵期期艾艾的聲音:「你別生氣呀,我就說說嘛……我就先替那個兔崽子多擔幾年還不行嘛。」
「如海,阿淵知錯了。」
林如海睜開雙眼:「你說誰是兔崽子?」
傅淵忙臉上堆笑:「沒有沒有,如海你聽錯了,我說阿烜,沒說兔崽子。」
「真不知道你怎麼當爹的。」林如海故作恨聲道。
此時,端著茶的侍女恭恭敬敬地走上來行了一禮,把茶壺放在案幾上。
她背對著林如海,動作輕柔緩慢,就要把點心撤下去再換。
林如海正納悶兒這侍女卻眼生,在她放下托盤的那一刻瞥見了她袖中寒光,大驚失色:「來人,刺客。」
一面高聲喊起來,一面用盡全力把女子推出一段距離。
傅淵幾乎是立即拉起林如海護到了身後。
整條船都暴動起來。
那女子迅速亮出匕首,眸光森寒地朝面色難看的傅淵撲了過去。
眼見著匕首沖著傅淵而去,寒光閃爍就要跨過這區區的兩步距離,馬上就要招呼到傅淵身上,林如海情急之下一手推開傅淵,抄起案上的茶壺就迎了上去。
寒光一沒,那匕首便不偏不倚地扎在了林如海的手臂上,茶壺脫了手在女子的頭上四分五裂。
就這一瞬間的功夫,情勢便急轉直下。
侍衛們隨即趕到,將女子押了下去。
「如海!太醫,快!」
林如海的右手手臂上還扎著那一把匕首,血不要錢一樣往下滴。
傅淵立馬搶上前把他攔腰抱起,眼眶已經紅了個遍,心疼和愧疚幾乎將他淹沒,眼見著就要掉眼淚。
林如海伸起左手摸了摸他的眼角:「傅三歲,哭什麼?不疼的。」
他這樣一說,傅淵的眼淚立刻就掉了下來,啪嗒就打到了他的臉上:「騙人,流了好多血,你那麼怕疼。」
「不要哭了,阿淵乖,再哭就不是英明神武的阿淵陛下了。」林如海的確很疼,甚至感覺頭有些眩暈,有點兒看不清傅淵的臉了,只知道他在哭。
他感覺力氣在逐漸抽離,聲音也低了下來:「莫哭……當皇帝的人哭什麼哭?哭的我…倒是心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