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流的包袱里只裝了幾件換洗的衣服，還有水和幹糧，一路上沒有人攔住自己，大家只是默不作聲，大將軍看了他一眼，並未多言。

一路上風吹著樹葉颯颯的響，若流身型單薄，彷彿風一吹就會倒，而另一邊，歐陽鋝聽聞他自覺離開之後，就匆匆趕往那間屋子，沒料到的是歐陽睿已經搶了馬匹獨自去尋若流。

歐陽鋝捋了捋鬍鬚，眉頭緊皺著說：「鄭將軍，去殺了若流。」

「這……，是。」鄭萬鈞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應下。

這些日子以來，若流偶爾會送些自己泡的茶水出來分給自己和兵士，數量雖有限，卻能感受到他是個好人。鄭萬鈞在戰場上拚命的日子裡，見慣了生死，卻也是最懂得善良之珍貴，他騎著馬帶著一行人朝著若流離開的方向追去，自己也和自己打了一個賭，王命難為，若流非殺不可，可若是這一路上能夠遇上太子，那就放過若流。

風聲從耳邊劃過，林子里的樹葉也落了大半，遠處的身影越來越近，是若流，鄭萬鈞伸手從背後拿下弓箭，縱有萬般不願，也只能說是造化弄人，或許這若流命該如此。

拉弓，射箭的動作一氣呵成，即使在馬背上也同樣百發百中的鄭萬鈞第一次在射出箭之後閉上了眼。

「若流！」歐陽睿的聲音裡帶著十分的焦急，用儘力氣擋住若流，雖然在極快的時間裡催動內力想要把那支箭打到一旁，最終還是沒能躲過，那支箭狠狠的劃在了歐陽睿的臉上，若流轉身看到的就是鮮血飛濺的場面，全身一冷之後扶住歐陽睿。

「歐陽睿！」

「呵……，鄭將軍，你回去轉告父王……我歐陽睿，從今天起，與他斷絕父子關係，再無瓜葛……」

「你以為你想斷就能斷得了？」歐陽鋝的聲音響起，幾雙眼睛齊刷刷的看去，他面露威嚴，包含著怒意，若是此刻有把刀在他手上，估計早就沖著歐陽睿和若流殺了過來。

「我自知生於帝王家，很多事情無路可選，所以，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是，放了他。」歐陽睿看向在身邊攙扶著他的若流，笑了笑，臉上的血一滴滴下落，疼在若流的心上。

若流轉身朝著歐陽鋝跪下，說：「我願意留在太子身邊，跟隨太子殿下回宮，終身不要任何名分，請王恩准！」

「若流……，你……」

「我不想你死，不想天下大亂。」若流用最短的時間接受了這些逃避不開的現實，或許收拾包袱走得時候是真的放開了，可是，再大的決心也會在重見時土崩瓦解，再想走，就走不了了。

「你真的只打算陪在睿兒身邊？不為名不為利？」歐陽鋝下馬走近若流和歐陽睿，眉目之間透露出明顯的懷疑，帝王家的人總是不信真情，歐陽睿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裡為了這個叫若流的人，差點毀了自己，這個人真的能留？

「是。」

「睿兒，你打算如何做？」

歐陽睿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若流，走到他身邊蹲下，「你不適合那個地方。」

「你也不適合這個地方。」

「……」歐陽睿無言以對。

若流對著他笑了笑，伸出手撫上他的臉，說：「我在哪裡都沒有關係，可是你，只能回去，要是沒有讓人民安定富足的國土，我們又如何好好生活？」

「……」

「睿，跟你父王回去。」

歐陽睿站起來看向歐陽鋝，眉目間的不屑與不甘都沒有絲毫掩飾，臉上的傷痕還有血在往下滴落，但邊緣地方，已經開始結痂，天色越發灰暗，眼看著似乎要下雨。

「我跟你回去，但你也必須答應我，不準動他一根寒毛。」

「好。」歐陽鋝沒有遲疑的回答他。

兩人被接回宮中之後，所有人都只稱呼若流一聲，若流公子，一切說來也還算好，除去歐陽睿處理公務的時間，兩人大都黏在一起，只是隨著事務越來越多，歐陽鋝的身體也日漸病弱，兩個人獨處的時間越來越少，若流和歐陽睿早已料到，但也並未過多在意。

直到，歐陽鋝離世後的第三月，若流發病暈倒了三天三夜，歐陽睿守了三天三夜，之後的一切便是知道了病症後的求藥。

如今，若流冰涼的屍體就躺在歐陽睿的身邊，過去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場夢。

「王，鄭將軍求見！」

「讓他進來。」

鄭萬鈞大步走到歐陽睿面前，看了一眼他身邊的若流，心生憐惜，想起昨日，若流突然到自己府上，讓自己一定要阻止王攻打宸國的計劃，卻沒有料到若流第二日便服毒自盡。

「若流去找過你？」歐陽睿沒有看鄭萬鈞，只是幫若流拉了拉被子。

「是。」

「我知道你的來意，他在遺書上寫得一清二楚。」

「那王，打算如何做？」鄭萬鈞可憐他們兩人的命運，又無能為力。

「收手吧……」歐陽睿的聲音里透出疲憊。

鄭萬鈞看到的，只有一件事，沒了若流的歐陽睿，就什麼都沒有了。

「臣知道了，只是，若流公子他……，人死不能復生，還是早些將他安葬吧……」鄭萬鈞拱手，準備告辭。

「我知道，下去吧……」

等鄭萬鈞離開之後，歐陽睿拿出了幾樣當初從若流的小屋裡帶回來的小玩意兒擺弄起來。

「我會將這些東西與你一同下葬，當初就說過，你不適合宮裡，可你偏偏就是不聽，你當我真不知道你身上的根本就不是病，而是父王生前給你的毒藥……」歐陽睿將一隻草編的蚱蜢拿在手裡，左右轉了轉，接著說，「父王不懂我，你還不懂嗎？要是沒有你在我身邊我就什麼都做不了，你倒好，在我找到解藥之前，自我了結，你想我怎麼樣做？若流，你死了大不了我也跟著你去，可你偏偏要留下遺書說什麼要為了東宇的百姓好好活著，也不要和宸國開戰，娶個賢良的王後生個大胖小子繼承王位，你真狠心？」

歐陽睿又看了一會兒，讓人叫了處理宮中喪葬事宜的人過來，自己則是站在窗邊賞月，自己處理公事的時候，若流也曾這般看著外面，這才發覺窗外可以見到萬家燈火與滿天星光的明滅，倒真是美極了。

「微臣拜見王上。」

「起來吧，過幾日，將若流以王後之禮下葬。」

「這……」那處理宮中喪葬事宜的官員只覺得荒唐，卻是不敢反駁，只是猶豫。

「他人已經死了，給個名分就那麼難？」歐陽睿臉上顯出怒意，嚇得那官員趕忙又跪在地上不敢再多說半個字，「誰要是有異議，讓他親自來找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