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走出百十來步，鄭恆陽心中便有些後悔，實在不該撇下一眾守衛自己一人前行。倒不是擔心晚上有什麼不安全，實實是這樣的夜晚一個人呆著不舒服。

正值春夏交替的時候，這季節的晚上，說涼不涼說熱不熱，實在沒辦法讓溫度分散一些注意力。宮牆內院的夜晚著實太多寂靜，就連犬吠聲都不曾聞。

靜謐的夜晚，獨自提著燈籠前行，伴著一輪明月，實在是容易觸摸到那個叫做回憶的東西，幾縷清風自耳邊劃過，恰似記憶力的什麼人，來了又走了，半點痕跡都抓不住。

好在內院時時有巡守的護衛隊，在陷在思緒中無可自拔的時候，會有人請安把你弄的清醒些。

「叩見陛下。」巡防至此的侍衛隊看清來人忙齊齊跪下行禮。

「起身吧。」

鄭恆陽現下本沒有心思關心當值的是哪隊護衛，若非是一陣風吹來，他伸手攏了攏燈籠，根本不會和站在隊伍最前頭的那人對上眼睛。

「你過來，幫朕打燈籠。」

陛下對最前頭的侍衛吩咐了一句，將燈籠交到了他的手上。

這侍衛穿著和眾侍衛一般無二的衣裳，梳著和眾侍衛一般無二的頭髮，拿著和眾侍衛一般無二的佩刀。除了一雙眼睛，似清風明月，別的實在沒有什麼特殊的了。

小侍衛的燈籠打的很穩，垂著眼睛不遠不近的走著，這差事做的很好。就連皇帝陛下握上他的手的時候，燈籠都沒有一點傾斜。

握在手心裡的指尖微涼，帶著夜晚的氣息，鄭恆陽牽著他行至一出小亭處，落了座。

「小逸，從前都是我不好，你不要怪罪我好嗎？」

站著好好提著燈籠的少年面上沒有什麼表情，默默從那人手裡把自己的手抽回來，站在那裡不出聲。

鄭恆陽瞧見那黑長的睫毛抖動了幾下，可他的主人終究是沒有說什麼。

更深露重，他總不好在亭中坐太久，停留片刻，還是由著小侍衛引著燈籠，到皇後宮中去了。

一盞燈籠，兩道虛影，若只如初見，何故添了這麼些許煩擾。

鄭恆陽頭一回覺著這皇宮挺小，從御書房到皇後宮中攏共沒有幾步。

小侍衛站在宮門口把燈籠交還回去，以他的身份，內宮自然是不可入的。鄭恆陽隨著站在宮門口，一時間卻也不怎麼想從他手裡把燈籠接回來。

「小逸......我」

「陛下明日還要早朝，早些歇著吧。」燈籠又遞過來一些。

便是只有一句話，這個人也因此鮮活了起來，有呼吸有心跳，能走能說話。

他從他手裡接過燈籠，擁他入懷，溫熱的呼吸在他的耳畔纏繞，「我多希望，自己能少喜歡你一些。」

懷抱里的身體有些僵硬，有些局促，卻也讓鄭恆陽感知到了另一個人身體里心臟的跳動，全然不似這人外表看著如一潭靜謐的水一般，那熱烈的緊促的跳動，讓他在這個夜晚里找到些許溫熱。

自那夜之後，宮裡似乎再沒鬧過妖怪。

入夏時分，正是天熱犯懶的時候，可大傢伙的日子卻是人人勤勉。

小侍衛被調到御前當值，兢兢業業守衛當差，皇帝陛下更是為國為民不辭辛勞，就連市井之內的醫者亦是日日與人看診，連個歇息的功夫都沒有。

甭管事實到底如何，明面上活給別人看的都是極好的。

皇後娘娘身子漸漸重了，活動越發的不方便，可為了腹中的皇兒康健，仍堅持著日日到御花園中散步。陛下有些許時間，總是要來陪著的。

頭戴鳳釵，身著素色穿花蛺蝶廣綉羅裙的女子拿起一塊糕點，獻與身側的男子道：「陛下，您嘗嘗臣妾新制的桂花糕，與平日里御膳房供的的很是不同。」

鄭恆陽嘗了一口，味道果然極好。下意識端起盤子遞給了身旁的小侍衛。

「你嘗嘗......也拿著給他們分一分，若是都覺著好，那以後讓御膳房的桂花糕就按這種製法吧。」

陛下身邊新調來的小侍衛皇後是知道的，聽說是沒有經過御林軍的層層選拔，有一日晚間給陛下打了燈籠，陛下看著合眼便留在身邊伺候了。她私下裡仔細瞧過，小夥子還算精神，卻也不曾有什麼多出挑的地方，底下人來報說是差事當得還算勤勉。她雖不曾有幹政之心，可本心裡還是盼著陛下身側的人只管幹好自己的活，老實本分莫出風頭的好。

小侍衛自己拿了一塊，端著盤子走了幾步，把糕點分發給了一眾服侍的太監宮女，規規矩矩，絲毫沒有什麼出格的地方。

眾人嘗過沒有不說好的，坐著曬暖的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甚是滿意。

「皇後得空再多制些吧。」

皇後莞爾一笑，柔聲道：「陛下喜歡，臣妾什麼時候都得空。」

鄭恆陽拍著她的手，淺笑道：「一時也不急，朕想著多日不曾見昭銘了，吾妻有如此好的手藝，朕自然是要拿出去跟他炫耀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