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刀貼著他的皮肉割斷那根還掛在他脖頸上的繩子，刀刃劃過皮毛有一種不痛不癢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詭異感。

穿著一身幹凈衣裳的人並沒有嫌棄他此刻髒的不成樣子，脫了外衫將他抱起來護在了懷裡。

方才窩的牆角里寒氣太重，他又傷了皮肉，渾身冰涼，而現在貼著的只隔了兩層薄薄的衣料的胸膛很是溫熱。頭就杵在那人胸口的位置，耳朵清楚的聽著他心口一下一下的跳動。

雲逸大腦一片空白的聽著心跳聲，一下都不動彈，這人身上淡淡的草藥味讓他身體幾乎支撐不住沉沉睡去精神上卻極度清醒。

抱著他的那雙臂彎很穩，讓人一丁點都不擔心稍有不慎把自己摔出去。他強行閉上眼睛，努力封閉的自己的神識睡去，雖說極度清醒的神經此刻睡去著實困難，可好在路途很長，胸膛很暖，給了他足夠舒服的環境和足夠讓他睡去的時間。

醒來的時候，不出意外的又被包成了一個粽子，稍微動一動手腳渾身都疼，連沒傷著的手指、腳趾都被牽連著的經絡傳到了痛感。

啊！手指、腳趾？變成人形了！他僵硬的癱在床上心如死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房頂。

房外腳步聲音緩緩而來，來人緩帶輕袍，手裡端著一碗熬煮好的湯藥，坐到了窗邊。都沒給雲逸閉上眼睛裝睡的時間和機會。

「起來喝藥了。」

雲逸乖順的自己忍著疼痛從床上坐起來，從他手裡接過盛著湯藥的白瓷藥碗來。盯著手裡端著的碗看了一會，眼睛空茫茫的似一片冰原，似乎這人世間的喜怒哀樂都牽動不了他半分。

「趁熱喝吧。」端藥過來的人輕聲說。

他捧著碗把碗里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然後一動不動的抱著那物什發獃。

醫者也都由著他去了，徑自拿了藥箱，小心的拆開繃帶給他換藥。傷口長的不好，好不容結了一層薄薄的痂還粘在了繃帶上，即便是處理的再小心，這麼一扯還是連皮帶肉的又牽動了一回。陰出來些鮮紅的血跡，沾染在雪白的繃帶上。藥粉、藥膏往傷口上抹更是一種折磨，宛若流著血的傷口上撒鹽一般。

傷患坐在那處一動未動，也未吱聲，任憑別人侍弄，若不是他不自主抖動的肌肉和鼓起來的青筋真讓人覺著這人一點都不疼。

換好了藥，昭銘這才要把他手裡攥著的藥碗拿回來，手上摸上了藥碗的碗邊，卻察覺到另一個人握碗的手施加了力道，並不肯乖乖的把碗給他。忽然又一下卸了力氣，任他將碗拿了回去。

他突然抬起頭來用一張毫無生氣的臉看他，鄭重道：「先生，你並不應該跟一隻妖走的近。」

昭銘把從他手裡拿回來的藥碗放到桌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微微提起嘴角，露出一個並不怎麼帶著笑意的笑來，「此話怎講？」

雲逸強壓下心中的酸澀，強笑道：「自古人妖殊途，何況仙家與妖......還是，還是莫要牽扯的好。我從前不懂事，時常在您身邊晃蕩、撩撥，那都是我的過錯，他日若是上面怪罪下來，您儘管歸結到我身上便好。」

這種勢要一肩抗下重責的始亂終棄，讓昭銘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或許如果早聽了這句話，自他當初被青花小蛇擄進洞府之時，他就會出手把他救出來。

他眼看著他被青花蛇毒倒了拖進洞中，眼看著狐狸精為了清白不顧死活的與蛇搏鬥，眼看著他因體力不支化作狐狸被人賣到集市上，眼看著他被孩子拴著脖子在地上拖拽，眼看著他收起了劈向那孩子的利爪，眼看著他無助的蜷縮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裡......

然後他把他撿了回來，包紮好了還給熬了固本培元的藥，可他前幾天還想弄死他來著。

如若不是親眼得見這幾日所發生的事情，昭銘大概不會動搖這個想法。

他擰著眉頭去看坐在床上，卻彷彿像已經死去的少年，「你的根骨本來不錯，為何不尋一處深山靜心修鍊，若是虔誠，假以時日也許能位列仙班。」

位列仙班麼？神仙、妖精、人對他來說都沒有什麼要緊的，可若是能與心中惦念之人同位仙班，即便是偶爾在天宮之中見一見也是極好的。

他沖著他笑，笑的凄涼，「雲逸六根不凈大概是沒有這個福氣了，我到底不能放下心中的愛憎。先生道我何故不找一處深山修鍊，為何不問問我來這人世間之前住在何處，又在何處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