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銘終究是沒問，即便是他問了，依著雲逸現在的脾氣怕是也不會真的說出什麼來。

有些事情本不算複雜，說開了也就一了百了。怕就怕雙方都賭著一口氣、壓著一口火，一丁點的小事情也能因為這個翻出天來。

昭銘從揣著懷裡的小銀球掛在綁成粽子的傷患的脖子上。溫聲道：「若不是在當鋪瞧見這個，我可真找不著你了。」

他撒了個謊，也許是覺著把原委說出來，自己自黃陵便盯著他，到現在才出手救人有些說不過去。若是尋常的妖精與神仙也便罷了，奈何他們之間是有過花前月下露水姻緣的交情的，緣何能看著他受了這些苦楚？

昭銘端了藥碗出去，隨手撥弄著院子里晾上的草藥。自到這皇城之中，一切皆覺著有些奇怪。在這紅塵俗世之中，怎的自己就成了引著妖精往風月場上跑的了？倘若那日他不曾引著狐狸做出了那等雲雨之事......可每每想到那日皇宮龍床之上的那一幕，就覺得心頭堵得難受，如何不好，他怎得就非要去沾染恆陽呢？

有句話叫「說曹操曹操到」，僅僅只是想到了鄭恆陽，沒想到他就乘著馬車來了。

來人在小院門口下了馬車，穿了身簡單的便衣，手上提著個點心盒子，見他站在院中，揚了揚手裡的物件，就往這邊來了。

昭銘只瞧了他一眼，便看出來這人臉上連日忙碌的疲憊和屬於新帝的意氣風發。累隨累些，可到底是愉快的。

「快看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他說著話把食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打開了看，裡面放著精緻的桂花糖糕。宮裡頭出來的東西瞧著精緻是自然的，難得是糕餅還未入口，氣味便香甜撲鼻的灌了進來。

昭銘臉上端著溫和如春風一般的笑意，從與鄭恆陽相識到如今，這是他頭一個不想笑，卻還要端的好好的笑意。桂花糕味道香甜，但你若沒了這份品嚐糕餅的心思，再好吃的糕餅，此刻到了嘴裡怕也是味同嚼蠟。

「我本想著前幾日過來，可一時間總抽不開身，這才延誤至今。」鄭恆陽的話語中帶著些許的歉意。

昭銘與他烹了茶，在樹蔭下對飲，心中有幾分忐忑。他不曉得的若是此刻引著恆陽到房中，瞧見床鋪上躺著的那個渾身是傷的人是個什麼樣的情形。那樣的場面他不是應付不過來，甚至說可以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找出一套合理的說辭來。

可是，他有些擔心，擔心什麼呢？大約是擔心這二人四目相對之時會有些什麼樣的反應。若是，若是誰的眼睛裡流露出一些愛慕的東西來，那恐怕真真要陷入一個難堪的死局來。

鄭恆陽面帶笑意的說了一通無關緊要的話，他隨聲應和著，表面上看不出一星半點的破綻來。知道那人問了那麼一句。

「唉，你覺著雲逸這個人如何？」

昭銘額上的青筋不受控制的跳動了一下，這個問題雲逸從前也問過他覺著恆陽如何。當時他尚且未曾多在意，如今再聽鄭恆陽詢問一遍，似雲頓初開一般掂量出這話中的試探來。

他就這茶水吃了一塊糕餅，緩了緩才道：「怎得想起問這個來？」

鄭恆陽道：「隨便問問而已。」

昭銘回想起當日龍床之上瞧見的那一片旖旎，心口苦澀，面上半分不顯，「你覺著這孩子如何呢？」

鄭恆陽捧著茶盞玩笑道：「從前在府上的時候，他倒是很喜歡你呢。」

天氣有些燥熱，半點風都沒有，分明已經是傍晚時分，天上的太陽卻把昭銘心口烤的似一鍋突然間沸騰開來的滾熱的水，慢慢調整著抽調了鍋底下燒著的柴火，這才讓這一鍋水慢慢冷卻了下去。

「那孩子看著溫順，我原想著讓他道醫館裡幫忙來著，不過他似乎很喜歡現在在宮中巡守的工作。」

鄭恆陽臉色不變，眼中的顏色卻深了幾分，吃味道：「你想著讓旁人來醫館幫忙，怎麼不想著我，莫不是覺著這醫館的事務我做不得麼？」

昭銘笑道：「你這指點江山的本事還是好好的坐在朝堂之上合適，來這小醫館豈不是要屈才了？」

對面坐著的那一位突然收起了臉上的笑意，伸出那雙帶著薄繭的手搭在昭銘手上，凝重道：「昭銘，如若當初救你的不是我，而是旁人，你可還會與我為友？」

昭銘眉頭上擰出一個輕微的弧度來，他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如今把這個「如若」攤在兩人面前，一時之間竟還真把他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