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等沈筮走進來時，他倆已經戰作了一團。

今貝說得沒錯，程仁打不過他。哪怕程仁並不弱，但也已經打不過這隻已經被養得極為肥碩的妖了。

沈筮抱胸站在邊上看了一會，沒有什麼幫忙的意思。

他的任務可不是來和誰你拉手我拉手，咱們都是好朋友的。

從前有那麼一隻妖，他分明已經是一隻萬妖畏懼的大妖了。

卻突然腦子一抽抽，散去修為，凝化處實體變成了人。

好，你變人類啊。妖與妖之間完全沒啥感情，你愛幹啥幹啥誰管你啊。但偏偏，真開始收妖。

是真收，乾坤袋一套，就是一隻妖。

他也確實強。哪怕變成了人，竟然也沒什麼妖怪能在他手下逃過。

額前一點，便是回歸蒼茫。

這隻妖……或許該叫做人了。這個人這麼做多了，知道的妖也就多了。

有的妖怪想的是能跑趕緊跑，別招惹到煞星。但有的妖怪想法就多了。

比如有隻妖怪想的就是。。哇呵！一隻妖變成的人啊，那肯定很好吃啊！

而這個時候，大概就是沈筮等待許久的時機。不僅吃到了人，還連帶送了一隻今貝誒！

——雖然渾身銅臭，不好吃。

只是，當今貝真的一甩銅錢把程仁砸到牆上時。沈筮還是站不住了。

「嘖嘖，怎麼這麼沒用啊。」沈筮嘆了口氣，自言自語，「死掉的人，可沒有活人好吃。」

說罷，飛身而起，便是一張拍在了今貝肩頭。腥臭的銅色血液飛濺出來，將今貝和程仁都嚇了一跳。

他們一人一妖，都沒有在屋內發現一絲妖氣。

如果不是人，那就說明這隻妖已經強大到連妖氣都可以藏匿。

當然，也沒人會覺得一掌拍飛一條今貝胳膊的傢伙是個人。

「竟然還有妖願意幫你。」今貝半趴在牆角，大約是疼，說話都抽氣了。

程仁：…………

卧槽你丫是妖啊？！

一刀扎進今貝的胸膛。他強壓怒火，準備內部問題內部解決，先把眼前的麻煩收拾了。狠瞪了邊上還是弔兒郎當懶懶散散的混蛋一眼，忍！

「喲，手法挺好哈？沒少練？」這傻比還要來程仁跟前湊。

程仁雙手握刀，忍！

打不過的。

「哎呀起來吧，跪著殺怪多醜啊，要跪也是跪本大爺啊。」沈筮樂，「是我一掌把人拍飛的。」

程仁：忍……忍不住了！

他「騰」地從地上站起來，一拳就揮向了沈筮。

打不過就打不過！打一架再說！！

「等等，這屍體怎麼還沒有消失？」抓住了程仁的手，他順口問了句。

繼而，就見原本已然閉眼的今貝，重新睜開了那雙黑洞洞的眼睛。

他呵呵一笑，從身後飛射出了一串銅錢。

「有貪念的地方，就有我。你現在是人類，而最貪婪的恰恰是人。」

「你不是照樣有貪念嗎！」

「你啊，貪生。」

「由妖千年命數，換人間六十年。你多怕死啊哈哈哈哈。」

「所以你啊，是殺不了我的！」

在程仁倒下的時候，他聽見今貝在張狂的大笑。

七

「我，操，你，媽。」

作為一隻大妖，還是一隻相當大的大妖。沈筮已經能將自己的慾望掩飾的很好。甚至除了有時候貪吃一點，他自己都會忘記自己的本源是什麼。

但是，當看著串銅錢從程仁胸膛扎進，又帶著鮮血飛出時。沈筮覺得，他大概還時一隻屈從本能的妖。

有妖名噬，因暴虐而生。吞天噬魂，見之速逃。  

八

「嚴格說起來，你還是我的前輩。你死不了的。」沈筮把一身妖氣都渡給了程仁。

卻終究擋不住他流失的命數。

他又想化原形了。他想肆虐，想暴怒，想讓這整片天地承載他的怒火，血流成河。

「好了。」程仁給了他一拳，「我知道我活不成了。我現在是人。人太脆弱了，不能摔到頭不能磕到腳，五臟六腑全都是重中之重。尤其是這顆心。」

程仁頓了頓，「心是人類最重要的地方，絕不能受傷的。」

「傻比，腦子是人最重要的地方。」沈筮說。

程仁：……

「尼瑪你還要不要聽遺言的！」

「聽你媽的遺言！」

凶歸這麼凶回去了，但沈筮還是重新緊緊地抱住了程仁。安靜下來聽他說。

「他說對了，我貪生，我貪戀這人間。我貪戀當人的感覺。」

「天下百妖，皆因人而生。我收妖，只是在替人贖罪。」程仁說。

「人啊，太有趣了。有情愛，卻不止是情愛。有慾望，卻不只是慾望。他們會痛苦，還會思念，還會歡喜。」程仁說著，聲音越來越低。

「七情六慾，愛恨惡增，他們都有。而妖，只有慾望。」

「有情慾愛恨，才是活著啊。」

後記

站在程仁的墓碑前，沈筮想起那日他抱著程仁逐漸冷卻的身體，居然真的開始好奇起了什麼嘛是愛，什麼是恨，開始質疑起了自己到底有沒有活過。

他就媽賣批了，他是一隻活了千萬年的大妖啊！居然質疑自己有沒有活過？

果然，智障也是會傳染的。

就此時，乾坤袋裡有大妖在掙扎：「你是妖！你抓我做什麼！」                 

沈筮樂了，「誰是妖了？」

看不到我這白嫩細軟的肉麼？你看不出來我一身凜凜警服麼？

我呵，早被一個傻比騙著成為一個人了。七情六慾，愛恨惡增，連他職業都一起學了的那種人！

哎呀，想多了就是煩人。

趕緊把帶來的西紅柿炒蛋、肉末茄子、粉蒸肉、絲瓜湯擺到地上，沈筮拍拍手，「說了給你做的。其實老子做飯可好吃 ，就是懶得燒。不信你自己嘗嘗是不是比你的好吃。」

「放心，妖現在我替你收了。」

「你以前怎麼樣的日子，我就替你過什麼樣的日子。」

「行了行了，走了。還忙著呢，一會要出任務。」

「對了，當人，是挺有趣的。」

回去路上，袋子里妖怪還在鬧騰。沈筮有點煩，一巴掌就給拍暈了。

然後回頭看了眼墓園，揉了揉心口。

奇怪。人不可傷心，可我打架又沒有傷著你，你疼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