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當幾天後看到割臉案嫌疑人已經落網的新聞時，程仁並不驚奇。

只要收了妖，作孽的人自然就跑不了了。

倒是大眾會對這事比較意外，連新聞的主持人也忍不住說，「我們看到，這位瘦小的女士竟然就是本次連環割臉殺人案的兇手。她因為不滿自己的長相，就企圖將其他姑娘的臉換給自己。真是……」

大概是出於職業素養，她咽下了一些詞，將畫面還給了前線。

那個女人正在沖著鏡頭咆哮：「為什麼抓我！我有什麼罪！」

「我只是想變得美麗！我只是想漂亮一點！！我有什麼罪！」

「憑什麼他們都漂亮，我不漂亮！！」她癲狂地叫著，然後被按進了警車。

「你也是人，看到人被抓了你不難過？」等新聞的片尾曲響起，沈筮狀似無意地說了句。

程仁給他逗樂了，「怎麼我是人你就不是人了？再說了，犯罪了就得進監獄，管你是人是妖怪。」

「喲，」沈筮看了他一眼，「可我看她也不醜啊。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去殺了那麼多人呢？」

「不知足嘛」程仁說，「因不知足，而生欲。因欲，而生妖。」

沈筮微微有些驚訝，喲，這傻大個看得很清楚嘛？

「那你是更喜歡當妖怪，還是當人？」沈筮問道。

這個問題讓程仁頓了頓，他打量了一番沈筮，才開口答道，「那當然是當人啊。人有七情六慾，愛恨惡增。而妖，只有慾望。」

「有情慾愛恨，才是活著。」

有有情慾愛恨，才是活著？

沈筮咀嚼著這句話，覺得有點意思。

接下來程仁又出了幾次任務。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追逃圍剿，還有一兩次是妖怪相關。他照例沒有驚動其他人，自己帶走處理了。

只是沒想到當又一次妖出任務時，沈筮居然攔住了他。

要求一起去現場。

程仁：？

大哥，這不合規矩啊！

但沈筮不管，就占著程仁心軟還說不過自己，死纏爛打威逼利誘，甚至連以後自己做飯這種話都放出來了之後。

程仁沒辦法，在附近派出所給他找了個輔警的職位。然後和隊長走了個後門，讓這人能在隊里有位置的時候去現場幫把手——當個純勞動力也行的！

當然話時這麼說，程仁還是覺得到了現場估計還是得自己照顧這位大爺。

五

這一次是協助調查，去案發地找點證物。

按理說，這麼歲月靜好的任務不該排上特警隊來。

但他媽，犯罪嫌疑人說把證物藏哪了呢？

噢，家裡隨便找了個地，挖坑埋了。

大傢伙看著被他封山建成的兩千多平，還自帶三畝地後花園的別墅。真的好絕望啊……

別說特警了，連交警隊都派出了幾個代表來幫忙了。

「卧槽，老子不行了，腰要斷了！」一個隊員先一步癱坐在院子

他一坐，在場的警察就全都割麥子似得倒了。哎喲喲的垂著自己的腰抱怨這都什麼鬼差事。

程仁也也不行了，揉揉肩膀，「我給大家帶瓶飲料吧。剛在山腰看到家小店的。」

「快去快去，還是小仁子你好啊！愛你！」

習慣了隊員們的不正經，程仁傻笑樂了一聲往外走。

只是沒走幾步，他的腳步就頓住了。

本來以為會是一個普通的搜查工作，沒想到……是有隻大妖。

「出來。」

程仁後退一步，作出防禦之態。手上已經捏好了那個塑料袋。

四周寂然無聲，什麼動靜都沒有。

「出來。」程仁又喝了一聲。

還是悄無聲息。周遭靜謐得，彷彿連窗外的風似乎都在此刻停住了。

程仁環顧了一圈四周，剛想再喝。

「叮咚」，是清脆的硬幣落地聲。

「叮咚」，又是一聲。

「嘩啦啦」，彷彿無數硬幣從盆中傾倒而下，金屬與金屬，金屬與木板的碰撞聲不覺於耳。

「是今貝啊。」程仁輕聲道。

妖怪今貝，因貪而生，使人不餮足。

看來這家主人因為貪污這樣的罪名被抓進去，一點都不委屈。

「出來吧，你打不過我的。」程仁抖了抖袋子，想感受一下到底是從哪裡開始的妖氣。孰料那妖卻絲毫沒有隱藏。

大剌剌地就從空氣中爬了出來。

沒錯，爬。

他就像一隻的銅錢蜘蛛。

一快巨大的銅錢鑲在純粹的血肉中。四肢由血肉之中生長出來，密密麻麻地覆蓋滿了各色的錢幣。肩腰出還掛滿了金銀錢串，只要一動，便是噹啷作響。頭顱就是一團肉塊，鑲著珠寶玉石。全身唯一沒被錢物佔據的，大概就只有那雙眼睛。他沒有眼睛，眼睛處只是兩個黑幽幽的窟窿，黑，而空洞。

遠遠看去著彷彿是一座金山銀山，只有近瞧才知道，這玩意究竟由多麼不堪。

「我打不過從前的你。」

他搖晃著脖子上的肉球，得意極了「但你不看看我這一回的飼主多夠意思麼？你瞧瞧，我現在多強！」

是啊，當然強大。

他這回的飼主是一位官員。

一位貪官。

他將建築的撥款對摺收入了自己囊中，將貧困戶的補貼全額吃進。他勾結了地頭蛇，收著傭金為他們護航。

甚至在因為豆腐渣工程，橋樑坍塌民眾死亡批下的撫恤金，他都沒有吐出來。

多少百姓死在了他的管轄下，多少怨氣在這個地方衝天而上。

若說妖怪的本源是妖的主食，那怨與恨就是妖類最甜美的滋補品。

「我打不過還是大妖時候的你。可現在。是你打不過大妖的我。」今貝的聲音沉而悶，卻格外的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