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細雨洗去夜空無盡的黑，殘餘下血腥的暗紅，納去夜裡所有的聲響，哪怕是嘈亂的棚戶區此時也一片靜謐。

偶爾響起的瓦片碎裂聲在靜謐中愈發明顯。

「你們去那邊搜搜！」黑沉壓抑的黎明裡，有呼吸沉穩的黑衣人在低聲吩咐，「夫人吩咐了，灤家只能有琨少爺，其他亂認親戚的阿貓阿狗都得消失！」

聲音暴戾，帶著肅然和不容置喙，只命令一下，黑夜裡破空一閃，幾道黑影快速隱入夜色中。

灤瑾屏住呼吸，借雜草隱住身形，躲避層出不窮的黑衣人的追擊。

只是呼吸隱藏得再好，卻因得草葉上的雨珠沾濕衣服而經受夜風吹襲冷得微顫，灤瑾不自覺碰到腳邊的石子，使得其滾落，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悶響成功地引起了那領頭人的注意，男人目光頓時如鷹隼般往聲源處探去。

「在那邊！」沒有給灤瑾逃跑的機會，領頭那人從聽到聲音開始就低喝一聲，跨步接近到灤瑾躲著的草叢邊。

餘下的幾人聽見命令，亦跨步上前圍攻，防止獵物逃跑。

躲藏無望，灤瑾只得直起身子朝身後的深巷奔去。

「站住！別跑！」目標出現，一眾黑衣人也不再刻意壓抑自己的聲音，沖那背影怒吼。

畢竟只是十一二歲的小孩子，灤瑾身形瘦小，步伐怎麼可能快得過那些訓練有素的黑衣人。

只是幾步就被黑衣人捉了去，灤瑾被人提著後衣襟掙扎不開，反而被他的手掌掐得更痛。

竟一下子被按跪在了地上，男孩脖子上掛著的一片不起眼的小鑰匙也因此被沾上了泥水。

如困獸般，墨玉的眼睛因憤怒而泛著紅，灤瑾掙扎不得，到最後只得安靜下來。

只是泛紅的眼睛透出他的心緒，男孩眼裡的憤恨讓得站在最前頭的黑衣人眼瞅著，要忍不住要狠狠對他的心口踹上一腳。

受力的推搡很快就倒在了地上，男孩低垂下眉目，斂起自己的神色，掩住愈發深沉的眸光。

「你倒是比泥鰍還會躲，該死的！」男人說罷又要踹去，卻被身後的人拉住。

「阿一，好了，再怎麼說他也是灤家少爺。」

「灤家少爺？馬上就要是名奴隸了，還哪裡那麼高貴。」

羅伊，也就是揪著男孩衣襟的男人明顯不屑，性格太懦弱的女人在黑道世家裡永遠活不久，更何況是那女人的背著他們當家跟別的男人生的孩子。

只是也還是收回了腳，男人也不曉得是聽了勸，還是心裡有所顧忌。

剛說話的羅珥見此，便抬頭看看天空。此時已接近黎明，夜色更加黑沉，雨也不知何時停了。

「趕緊去碼頭，否則時間拖了，又生事端。」

羅珥伸手扯了幾根潤濕的枯草，擰成繩，捆住了灤瑾的手，但又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往灤瑾手心裡塞了枚散著冷光的古玉。

冷不丁在手心裡多出來溫潤的觸感，男孩詫異抬眸，盯著已經轉身的羅珥，卻許久不見轉身。

最後也只是噏噏嘴，沒說出什麼來，灤瑾在掌心裡細細摩挲著玉佩，重新垂眸掩飾下所有的情緒。

「把他身上的東西都搜掉，傍晚朱家大奶奶派人送給他些錢過！」羅伊向下吩咐道，要把男孩所有的活路都斷掉。

「收手！等到了港口，他照樣會被人搜走身上的一切，不要再耽擱了。」看不慣羅伊這種吃相，羅珥擰著眉頭阻止，擺手讓人把灤瑾拽走。

河港口停著艘龐大的蒸汽輪船，潔白的船身上一輪紅日顯得格外刺眼，灤瑾被人推搡著上了船，並被推進了一個昏暗雜亂的儲蓄倉。

潮濕黑暗的船艙內滲著刺骨的寒意，同樣被關著的，還有幾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和七八個壯實的漢子，他們的眼神具是迷離渙散，渾身散發著絕望的氣息。

摩挲著手裡的古玉，灤瑾雙手被反剪於身後，孑立在倉門口，看著船艙內的一切。

被羅珥傳到手裡的古玉是灤瑾外祖家家道未中落時傳媳的象徵物。

可是到了他母親那一代，盛家除了兩個庶出小姐和他母親這個嫡出小姐，就再沒沒其他的嫡，庶子，那枚古玉也跟著，就傳給了他母親。

嫁進灤家時玉佩就被人給扣下來了，灤瑾本以為，這塊玉佩自己是再也找不到了的。

羅珥那人，灤瑾其實有印象，曾在一次執行任務中，被自己母親救過，他只是不曉得，那玉佩究竟是不是母親要他去偷的，或許她早就預料到自己的這一天……

身後突然出現了個肥胖的男人，一把把他推倒，並單手撬開了他的嘴巴，往裡塞了些白色塊狀物強迫他吃掉，灤瑾掙扎得不及時，很快就把那東西吞咽了下去。

一下被嗆住，忍不住咳嗽幾聲，灤瑾氣不順，感受得到那塊狀物在咽喉里下滑，嗆得髒兮兮的臉漲得通紅。

見此不禁哈哈大笑起來，男人像丟抹布一般把灤瑾扔開，嘴裡滿是嘲諷的話語，「沒用的東西。」

止住笑，擼起袖子，在灤瑾身上摸索著，男人從他被送上來的時候就看出異常，依照直覺，這人指不定是藏了什麼值錢的在身上。

果然不一會，就從他的手裡翻找到玉佩，灤瑾因為被餵食過那類常用來削減奴隸意志的毒品提煉廢渣，力氣被抽空，根本搶奪不回來玉佩。

看得見男人將玉佩搶過之後拋著隨手把玩，灤瑾眯眯眼，掩飾住眼眸內的陰翳。

又在灤瑾身上左右摸索了很久，男人直到再沒發現任何值錢的後，才啐了一口轉身離去。

有人以為灤瑾接受不了現實，出聲安慰，「你不要再瞪了，那洋粉只怕是已經會發作了，你得留點力氣……」

「呸，這東西跟那殺千刀的鴉片有什麼區別？」可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人反駁，語氣里滿無奈憤怒。

灤瑾未說話，只瞥頭，回想昨日遇見的那雙帶笑的杏眼。

遠渡殷城的輪渡「嗚——」地一聲開啟了發動機，朝著升起的太陽那邊緩緩駛去，陽光透過高高的窗橫灑進來，映在灤瑾看不清神情的面容之上，莫名顯得陰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