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誰都能和城裡的大人物扯上關係的，生意之間講的是人脈，能讓新晉副會長親自到來，只怕他離日後的生意亨通也不遠了。

奢華的小車內無人交談，林佑平穩地開著車，目光直視前方，沒有去看剛剛坐上車的林譽，只是想到他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心裡卻是微微泛起心疼。

林譽是林家長子，自是承著林家全部的重擔。

當初他同譚家幺女譚瑤的愛情轟轟烈烈，卻因自家二哥林任的吃喝嫖賭，將鬧得父親氣病，林家敗空，而不得不放棄原有的美滿婚姻，獨自挑起林家的大梁。

林佑只是個私生子，沒有林譽，他和那紅霧廳里小歌妓的母親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生活得富足豐盈。

可總是想為自家大哥分憂，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林佑再有能力，卻到底也沒有辦法像林譽那樣事事做到至善至美，更何況，真正讓他覺得心傷的，是他錯過一生的那人……

說到康雲城的夜晚，讓人有第一印象不是漫天的星空，而是每條街道上滿街的燈紅酒綠。

雖其他的兩座城皆如康雲一般夜晚生生不息，但卻到底，還是比康雲少了幾分紙醉金迷的色彩，即使它剛經歷過戰爭。

忘卻了戰爭的傷痛，為了利潤很快就重新整頓開業，商鋪老闆們很少在乎當權者是誰的，只要他們能在亂世里能夠為自己保一份太平，誰當權他們都支持。

故路上匆匆的行人很輕易就可以見到，商店的櫥窗里橘黃色的鎢絲燈忽明忽暗，透過大大小小的玻璃映射出來，給街道染上一層神秘的面紗，又和路燈交相輝映著，照亮整座城市。

路過街道周邊各個亮堂堂的商店，飯廳，又能聽到偶爾有幾家歌舞廳夾在其間，時不時傳來靡靡的樂聲。

歌女清麗的歌聲唱訴著愛情，和大街上過往車輛輪胎劃過青石板的「咯噔」聲相互融合，成了夜裡最奢華的協奏曲。

永夜餐廳是康雲城頗受富人追捧的高級餐廳。

和其名字相稱，餐廳位於市中心最繁華的街道上，卻只整夜整夜地營業，即使白天望得見它店門禁閉，在夜幕降臨之時，也能瞧見它廳內亮如白晝。

廳內不似簡單地擺著幾張立著蠟燭的桌子，除此之外，餐廳角落裡還立著個優雅的西洋小提琴家，白色襯衫，黑色西裝褲，肩上架著一把小提琴，悠揚而綿長的樂曲飄揚在餐廳內……

餐桌均用上好的木料製成，擺放著精緻的燭台，甚至，餐桌上立著的五彩玻璃瓶內還插著一枝鮮花，芬香沁人。

夜幕完全降臨，街道某些拐出的深深小巷裡偶爾傳來幾聲狗吠，在靜巷裡顯得愈發嘹亮。

永夜餐廳里此時卻並不是有太多的客人，或者說，是僅有一桌客人。

淺白的燈光照亮整個餐廳，永夜餐廳唯一的那桌餐桌前，坐著客人是一對衣著光鮮亮麗的男女。

兩人雖面對面坐著，卻良久未有一言，在本就略顯冷清的餐廳里，他們之間的氛圍更顯尷尬和怪異。

久病的譚瑤難得出來一次，雖如此，卻也未好好打扮自己，只是略微將頭髮盤起，一如以前那般簡單，令得幾根髮絲垂下，微微捲起，更顯風韻。

身上穿著的湖藍琵琶襟旗袍勾勒出她窈窕玲瓏的曲線，譚瑤臉色蒼白，唇瓣幹裂，再如何穿得風姿綽約，也讓人第一眼看到會覺得她已經到了病入膏肓，藥石無靈的地步。

有些歉意地注視坐在對面的人，譚瑤輕輕開口，聲音虛弱且沙啞，「這麼晚還來打擾你，不好意思。」

「只是我有些事情想拜託你，怕時間晚了，就來不及了，咳，咳咳……」

說起話時儘可能讓自己的語氣平緩，但卻又難以抑制心頭的焦急，譚雅跟著語氣一急，呼吸就緩不過來，猛然一陣咳嗽，咳得對面的人心一揪。

林譽抬手，端起杯水向譚瑤遞去:「無妨，我們之間不用那般客氣。」

雖這樣安慰著，但放柔的眸光里又夾著絲絲沉痛，林譽一想到譚瑤這副模樣，出事首先朱仕祺就不在她身邊，憤怒很快也跟著燃燒起來。

「早就立秋了，你怎麼還想著到處亂跑，也不怕著涼……朱仕祺那混蛋！」

譚瑤眸光閃了閃，抿抿唇瓣本想解釋，可很快就被林譽出聲打斷，「你想說的，是關於朱顏的吧。」

心知能讓譚瑤拖著病體四處奔波的，除了朱顏不會再有其他人，林譽眼底的心疼又重了幾分，如果可以，他都想把這母女倆接到他身邊來照顧。

「顏兒那孩子小時候就聰明伶俐，見著我就笑眯眯的。」

開始憶起朱顏小時候可愛的模樣，林譽想著和譚瑤仿若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面容，勾起一絲笑意，「你放心，如果……我定會像待她像親女兒一樣。」

尚未娶妻生子，林譽心裡一直念著那片滄海巫山，根本再接納不了其他人。

聽到林譽承諾，不禁點點頭，譚瑤綻開笑顏，如梨花般馥郁芳香，「謝謝你，林譽，你本不欠我什麼，卻為我做了這麼多。」

似又想到什麼，女人收斂笑意後，隨即又裝出一絲揶揄，「對了，還沒恭喜你成為了商會副會長呢。」

「你看你現在也老大不小了，如今事業有成，要不要你的老同學給你介紹個……」

深知接下來譚瑤要說些什麼，林譽出聲打斷女人，態度不知是僵硬還是無奈，「你不必如此，我已經孤獨慣了，要是身邊突然多了個人，我反而會不習慣。」

落逃似地站起來，林譽又怕這人還會繼續說下去，找了個拙劣的借口落荒而逃，「這提琴聲讓我聽著有些吵，我去和經理說說。」

說離開，便過去了很久還沒回來，林譽似乎在整理自己的心情，故將時間拖得很慢，慢到譚瑤幾乎要忘了提琴聲是何時中斷的。

依稀里，只記得餘光里的小提琴攜著弓弦的震顫直至希聲，至最後的微顫，都像是無聲的默劇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