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時間裡，譚瑤反覆掃過桌上布好的精緻菜式，看著燭火搖曳，投下的一片暖黃的光暈發獃。

「譽哥，不要再留在過去了，你走不出來，我當初的決定就沒有意義了。」聽見由遠及近的匆匆腳步聲抬起頭，譚瑤看見很久之後才重新出現的林譽的臉。

哪怕很久過去也還是有些慌張，林譽沒太聽清楚譚瑤的話，但卻輕易就懂了她話里的意思來。

「當初你做的那般決絕，現在卻還不許我有念想了。」林譽苦笑，一頓飯再吃，兩人也只能沉默。

若說林譽和譚瑤的愛情，只能道情深緣淺，再如何相戀，都敵不過一句有緣無分……

沉默下時間卻還是在流逝，餐盤因著筷子的碰撞「叮叮乓乓」作響，譚瑤和林譽吃過後，依舊無言。

卻又動作相似地拿起桌角的小方布擦拭嘴角，兩個人之間似乎有著難以言狀的默契，即使分別多年，他們也依舊沒失去那種感覺。

「剛剛出去林佑找了我，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怕打破沉默的是譚瑤再一次撕開那些血淋淋的傷口，林譽終還是沒沉下氣，站起身，單手提起搭在椅背上的西服外套，對譚瑤說了飯後的第一句話。

也沒敢看譚瑤的眼睛，等她回應，便匆匆往外走，林譽直到在經過一張桌子前不小心被撞到了一下，才有勇氣扭頭，去看他魂牽夢繞的那人，盡最大力氣扯起嘴角。

「阿瑤，這麼多年過去，你沒變呢，還是那麼美……」

話語越來越弱，最後一句喃喃，譚瑤隔著遠，沒聽清。

出了餐廳，還是不放心裡面的人，林譽走到路邊隨手招了輛黃包車吩咐，「你且在這兒侯著，待會會出來一個穿藍色旗袍的女人，你把她送到永和街去，朱家大院。」

又隨即從口袋裡摸出幾枚大洋，遞給車夫，匆匆離去，隱在忽明忽暗的街燈里。

譚瑤看著他出了飯店，匆匆遠去的背影，嘴角亦是漾起一抹苦笑——如果當初命運不是那般絕情該有多好，他們或許還能活得像點人樣……

林譽走後，譚瑤也未多坐，想著朱顏可能還沒睡在家等自己，便匆匆穿戴好之前脫下的厚皮衣，也跟著出了餐廳門。

看到等候在路邊的車夫，譚瑤很快就明白來什麼，不由得心下一暖——縱使他再怨自己，可也還是把一切細節都安排好。

順著車夫的牽引，坐上黃包車，譚瑤輕輕靠在座椅上，隨著車輪的滾動，和著車夫矯健的步伐，漸沒入一色的繁華里……

直到黃包車遠去，完全融入夜色里，才從暗處走出，林譽眸光黯淡，望著遠方久久不願回神。

他心上的那人啊，究竟要走多遠才能知道其實他一直都跟在她的身後，從未遠去呢？

歲月真真殘忍，讓兩人的事只有一人記憶猶新。

或許有些人，有些事，真得羈絆一輩子。

哪怕了結很簡單，只要放下便可。

行走在青石板路上的黃包車搖搖晃晃，時不時硌著路邊的小石子，「咯噔咯噔」磕磕絆絆，引得黃包車夫拉車更加吃力。

所幸車裡面還是柔軟舒適的，把遮雨棚往下一拉，還能擋住往裡灌的風，譚瑤倒也沒感到有多不舒服……

「阿瑤，你身子弱，都快往冬天走了，你還只穿這麼一點點，也不怕病著。」林譽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帶著年輕人特有的低沉嗓音，甚是溫柔。

抬起頭朝林譽笑笑，走在青年身邊的女孩臉上暈開一抹羞澀，「譽哥，你還不知道我，我只是身子骨寒，現在在室內，地龍燒著，出去我就穿的厚實，可厚實了。」

「罷，罷，我道你一句，你就能翻出十句駁我，真不知，你那裡那麼多借口。」

聽見女孩反駁自己，青年語氣變得無奈，但更多的卻滿是寵溺，「喏，剛在街上買的，紅糖刷的，這大冬天了，路上生意人也越來越少了。」

「呀！糖葫蘆。」瞥見紅彤彤的一串，就眼睛裡不自覺將璀璨的星光全染上來，女孩欣喜接過，隨即又皺眉，「譽哥，你故意著呢，明知我最近在學舞，還總買小零嘴誘我。」

話雖如此，卻還是輕輕撕去裹著的紙袋，女孩小女孩嬌態全未遮掩，當著青年的面也沒羞怯，把那紅果放在嘴裡啄了一口，一臉滿足……

從分坐在議事桌兩端開始，朱家老爺子和灤家主母杜青青就未開口多說話。

哪怕嘴角勾著笑意，卻未達眼底，兩人之間暗潮湧動，繞是沒有人先開口說一句話，氣氛也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說到朱家和灤家，平時最多的也不過是兩家生意上的交集。

若實在要把兩者扯上多大的交情，怕也只有朱家老爺子當初在灤家主母上位時在背後推了一把，引了一個恩情。

朱老爺子遠見甚高，知道杜青青這種有手段的女人最後都會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他也更明白，與其想著與她日後交好，倒不如在她沒上去之前先助她一把。

是的，現下灤家主母杜青青，杜家獨女，嫁入灤家不過兩三載就已手握實權，若不是當初朱家老爺子對灤家老爺子的勸誘，她根本做不到如斯。

沉默良久之後，到底是朱老爺子先開了口，他的目的一早就被告知給了杜青青，他不相信這個女人會在知道他的來意之後，不能開口說些什麼。

「怎麼，青青這是不打算報恩了？」老爺子有些氣憤，雖說當時他就看好眼前這女人才在灤老爺子面前左勸右說，但如果沒有自己的口水，這女人也不會在灤家過得如此順風順水。

杜青青嗤笑一聲，三年的權利頂峰，讓她已經越來越凌厲，威壓較之前在杜家更甚。

「老爺子言重了，當初老爺子不過是動動嘴皮子功夫，現在就空口白牙，想要我為您賣命，真真是好算盤。」

「那譚瑤不是盛晗的朋友嗎，幫了我，你又不吃多大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