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曄晟沒有思索，也沒做過多的言語，鬆開鉗住小孩子的手，攏了攏因為動作而稍微敞開的衣襟，抬腳準備離去，卻被某個不識趣的人擋住了去路。

蔣由不甘心好不容易見著的大腿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生生地離開，硬是要往唐曄晟身邊湊，兩人亦步亦趨地眼瞅著就要遠離。

那孩子正想趁著這個空擋偷偷溜走，卻被朱顏逮了個正著，一把拉住那孩子的手，「你要走，沒人攔，但是你得先把你身上多餘的東西還給人家。」

丁小四不服:「那東西是我看到街邊的陳痞子塞給他的，那陳痞子平日里欺善霸惡，每天逛街收保護費，說不定是個臟物!」

「嘿，小兄弟，那你可別誤會了，那東西是陳痞子給的，但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在這條街上丟的，我想著平日里就陳痞子對這一塊熟，就委託了他，幫忙找找，我這可是花了錢的。」

在大腿面前，蔣由聽到這番話感覺自己的形象快被顛覆了，趕緊站出來為自己澄清。

而唐曄晟聽到後腳步都沒停下，漠不關己，高高掛起。蔣由一看，哪還有心思陪在這和個小孩子蠻纏，追著唐曄晟的腳步遠離。

朱顏沒法，失主都不要自己的失物了，她一個局外人也不好再揪著不放，但這件事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蹲下身子，朱顏視線與丁小四的眼睛齊平:「你有手有腳，去偷人家東西做什麼？」

此時的朱顏並不了解世間百苦，以為百姓生存靠著的是自力更生，在朱家那個大宅院里再不受喜愛，卻也沒有少吃少穿，經歷的磨難也僅僅是血親之間的生別，可有些事情，比那還要苦楚十倍，百倍……

丁小四低垂著自己的腦袋，擺弄自己的手指，沉默不語。

朱顏也跟著默了一會兒，最後無奈，從書包里掏出幾塊大洋和兩枚糖果遞給那孩子，想了想，又從那串糕點的末端解下繩子勻出兩包。

孩子扭扭捏捏，被朱顏一把抓住了髒兮兮的手，接著，兩隻手就都被塞滿了，「這些東西可不是白給你的，那塊懷錶你可不許拿去兌錢，下次再碰見那人還是要還給他的。」

「可是，那表可以兌更多的錢……」小孩子有些不甘心，小聲嘟囔。

朱顏聽了有些氣不過，人怎麼能這樣自甘墮落呢，驟然拔高了音量，「你還有理了？偷人東西本來就是你不對!」

驚得周圍的人紛紛把目光粘了過來，惹得小孩子臉一躁，眼眶更紅了，明顯能看到有什麼晶瑩的東西在打轉。

朱顏見此，語氣一軟:「那你先拿著這些錢，明日，明日我下學就拐個彎去你家，再給你送些錢，你且告訴我你住在哪兒。」

「東郊那塊……東郊小巷五十六號。」地名讓小孩有些難以啟齒，說出來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地面。

朱顏明了，又不禁感慨，這孩子大概是第一次做這種事，臉皮還薄著「你放心，我承諾錢會送到，就一定會送到的，哪怕我來不了，至少也會派個人過來。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行竊，但總會有自己苦衷的。」

「如果實在不行，到時候我給你安排份雜工，每個月固定收入，必定比這行竊來的強。」

丁小四聽到，眼裡劃過一絲驚喜，囁嚅著嘴唇:「我是想……」

本欲繼續解釋，但抬頭看見朱顏晶亮的眼睛，卻一下子說不出來了，只怕這位善心的小姐知道真相的話，就不會招收自己做工了……

畢竟棚戶區的前前後後十幾家，誰不是對二蛋母子又辱又罵的。

瞧著手裡滿滿噹噹的東西，丁小四一下子笑出了聲，有了這些，二蛋那兒應該可以請到一個大夫了。

朱顏看到丁小四突然放下了顧慮，緊鎖的眉頭也鬆開了，「你早些回去吧，家裡應該還有人在等吧？」

丁小四也迫不及待地想往家趕，便回以一個笑容，八顆大牙，蹦蹦跳跳的淹沒在川流的人群里。

卻說另一邊離開的兩人，很快拐到了一個少人的胡同里，唐曄晟終於不耐煩和自己緊緊跟著的蔣由，頓住了前行的腳步，一個轉身，利落地從風衣里掏出一個黑漆漆的鐵塊，抵在了蔣由的腦袋上。

胡同里常年照不到陽光，磚塊的縫隙里張滿了青苔，散發的潮氣和陰冷襯的唐曄晟整個人氣壓很低。

蔣由只覺得腦門子上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挨著，一瞧唐曄晟那要殺人的神情，立馬就意識到那東西是什麼了，脊背一麻，雙腿一軟，全身頓起雞皮疙瘩，結結巴巴地哀求道:「唐少……唐少，咱們有話好好說……」

雙手顫抖著往腦袋旁舉，「我，我只是……」

「不想死就閉嘴，然後，帶著你的啰嗦，從我眼前消失!」唐曄晟明顯感覺到這一帶沒什麼人，收斂的脾性全散開，透著強烈的壓迫感，蔣由總算明白唐曄晟對自己的厭惡程度，不再犯傻的繼續跟著了，而是告了聲罪，飛似的逃離開去。

唐曄晟看著遠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緩緩把槍收回。

呵，什麼時候，一些軟腳蝦也敢上來煩他，無故耽誤時間。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便又收斂了眉目，往目的地走去。

唐曄晟沒有乘坐自己汽車，一來此行需隱蔽，畢竟國共合謀只是一派的想法，國黨這邊就算大部分都支持兩黨合作，也卻始終摻雜著反對意見，爭執個一來二去，合作的計劃進行得愈發艱難，甚至險些擱淺。

況且H市如今J軍當道，又怎麼可能讓Z國人有力氣合起伙來反抗呢？

二來唐家勢大，現又處在風尖浪口上，稍不留神，就容易被人抓住話柄。別的不說，就從出門到現在，自己已經甩掉了三撥人了。

唐曄晟反頭走出巷子，又回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四處張望了一番，未發現什麼可疑的人物，卻在收回視線的一瞬間，瞥到了剛剛被自己扶起來的那個女孩，正拽著那偷東西的小賊說教，還往他手裡塞了很多東西，嗤，唐曄晟腦子裡突然蹦出來一個詞語——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