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那孩子手段生疏，必是第一次偷竊，手腳不靈活，必定沒組織，而據自己所知，這一塊是楊老三的地盤，本來在別人地盤上搶人家飯碗就已經招恨，還大咧咧得到那麼多財物，只怕那孩子會吃苦了。

而多管閑事導致好心辦壞事的，不正是天真的人的一貫作風嗎？但唐曄晟也就僅僅掃了一眼，轉身離去。

車水馬龍的街道還是一如往昔的喧鬧，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但是只有時間知道，有一些人，有一些事，就在那麼不經意間契合到了一起……

唐曄晟腳力很快，趕在了天黑之前到達了自己的目的地——福來酒樓。

和受西洋文化影響的餐廳不一樣，福來酒樓還存留這古色古韻的氣息，紙糊的窗，木製的樓板，隨著人來人往的腳步還「咚咚」作響，雅間掛著輕緲的紗帳，閣樓里的風輕輕揚起，似在尋覓隔壁傳來的小曲兒聲。

酒樓里瀰漫著的清冽酒香和誘誘菜香，合著客人們的話語交談，店小二的招呼吆喝，仿若一個太平盛世的濃縮小影。

唐曄晟一進去，就看到對方的聯絡人——許淮早已端坐於桌前，看著酒樓窗外的人來人往，不知在思考些什麼。

許淮這人，唐曄晟還是佩服的，聽說他祖家在京都也是高官富裕人家，年少時鮮衣怒馬，怎不恣意瀟灑？

自Z國受欺壓以來，京都受炮火轟擊在Z國一直是最嚴重的。

短短一年，封建帝王叛逃，沒被侵襲的城池也大多淪落到帝國手裡，這些年來，京都明面上受這些帝國庇佑，其實內里早已掏空。

而這些高幹世家難免首當其衝受到衝擊。許淮從文，自Y國留學歸來，果斷要求家族放棄在京都所剩無幾的根基，舉家遷往京都的鄰市——T市，而自己加入共黨，南下開始城市底下革命。

唐曄晟走過去，節骨分明的手指在桌前「咚咚咚」敲了三下。

許淮聽到動靜，收回落在窗外的視線，抬眸看到來人，嘴角揚起一抹笑，站立起身子，朝來人伸出白凈的手，以示歡迎:「想不到竟然是唐家二公子過來與我接頭，許某榮幸之至。」

笑容清清淺淺，帶著淡淡的書卷氣。

「許先生，久仰大名了。」自從京都發生事故以來，許淮便以「先生」自稱，問及原因，只呵呵一笑「先生，先生，先於天下蒼生」。

伸手回握，唐曄晟也露出淺笑，回首環顧一樓熱鬧的環境，頗有些警惕，「先生，外邊有些個兒吵，咱們進裡間談吧。」

做出一個請的動作，把許淮往樓上引。

許淮頷首，「只怕今日有得聊了。」帶著些揶揄，兩人本來都是青年才俊，又相互賞識，現因工作碰巧走到了一起，難免心生惺惺相惜之意，必是有一番交心之談的。

秋日的雨總是一下就連續好幾天，也不嫌多，淅淅瀝瀝沖刷掉了很多痕跡。

一塊木質的板子橫在了棚戶區的出口多年，風吹日曬。雖說只是一塊板子，但是卻渭涇分明地分出兩片天地，外面是喧嘩的鬧市，裡面是貧寒的棚戶區，一板之隔，卻阻斷了所有的生機似的，使棚戶區放不走一絲沉抑。

明明兩邊的人差不了多少，但外面的人不想進來，裡面的人始終出不去。

丁小四焦急地坐在門口，臉還有些腫脹，眼角的烏青還未消散，看著門外泥濘的路，心裡是抑制不住地煩躁，已經好幾天了，那位小姐果然沒來，成，隨口一句的承諾自己還傻傻地當真了。

想到自己那天回來，兜里還沒被捂熱的大洋板板就被這一帶的偷兒的頭頭找上門來全搶了去，自己也無端受了頓打，回到家去敲二蛋家的門，結果發現二蛋不見了。

暖暖嬸昏迷在了床上，把人弄醒還一問三不知，就知道傻傻地笑，丁小四把腸子都悔青了，要早知道是這樣一個結局，丁小四說什麼也不會出去，現在倒好，偷雞不成蝕把米。

丁小四在門前坐了好久，絕望一重甚過一重。雖然這樣想著，小四還是抱著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向棚戶區的入口處張望，還是希望能看到那位小姐的身影。因為有些事情不想承認卻是事實——聽人提，暖暖嬸好像是衝撞到了貴人，所以把她孩子綁走去抵債，自己一個沒權沒勢小螻蟻，現在是誰綁了二蛋也不知道……

朱顏倒是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只是那天還在上課，朱顏就接到了母親在樓梯上踩了水摔了一跤的消息，嚇得趕緊跑回家，還連續請了兩天假來照顧母親。

但是追查這件事情的責任時，下人們都矢口否認，相互推諉，後來朱仕祺見譚瑤醒來並無大礙，就下令不許再查，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連續忙了三天，朱顏才想起自己還欠了一個交代，趕忙趁著雨停，張羅著下人準備了好些物什，統共用塊布包起來，和陳嬸打了招呼後，帶著傘匆匆離家。

經過三天的等待，丁小四終於迎來了給自己承諾的那人，驚喜萬分，也暗暗為自己的堅持而慶幸，帶著哭音:「小姐，你終於來了。」

上次來不及去看那位小姐的服飾，這次丁小四終於敢抬頭去正眼看小姐了。

一身深藍格子連衣裙，黑色的布鞋上還沾了些許泥印，臉上不施粉黛，可能剛剛走路過來，腮紅十分明顯，卻給人感覺很素凈，只是眼圈微微發紅，丁小四突然明了，可能幾天都沒來，是因為有事情吧，這樣想著，心裡對朱顏的最後一絲怨氣也消散了。

朱顏把手裡的包裹塞到丁小四懷裡後，開始打量丁小四，心情卻並不那麼美好了。

丁小四本生的可愛，小臉蛋洗凈了也是白皙剔透的，但是現在抬起頭來，朱顏一下子緊張了:「你的臉怎麼回事？怎麼變成這樣了？」

說完，又打開手裡另一個紙包，從裡頭掏出一個煮熟了的雞蛋，在丁小四傷處輕輕揉了起來。

「嗨，沒事，就是在路上一不小心被人揍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