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瑤看著絲毫不回頭的兩人有些急了，朱萏對灤琨的害怕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孩子傻，不懂得拒絕，可做父親的不能不顧一切，把孩子往裡面推啊，「朱仕祺，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

朱仕祺一把拉住譚瑤的手，臉上的冷漠讓人心驚，「好了，不過是同齡人之間的談話，你摻和進去做什麼？」

「媽媽，怎麼了？」朱顏不過是到一旁去要了杯溫水，回來就看到自己的父母像在爭吵，扭在了一起。也顧不得裙子拖地，幾個疾步走到了他們面前——無論如何，母親的身體虛弱，受不了過激的情緒波動。

「顏兒，方才萏兒出去了，你去看看你妹妹怎樣了。」譚瑤知朱仕祺極有可能會阻止，又添了一句，「如果萏兒不用擔心了，你也跟著一起到外邊去轉轉，留在媽媽身邊總會乏味，多找些同齡人，也有話聊些。」

明明聽出了譚瑤話語里的嘲諷，朱仕祺卻沒再說話，像是默許了譚瑤讓朱顏出面的解決方式。

朱顏看了眼譚瑤被朱仕祺拽紅了的手腕，默了默——父母間的矛盾自己如果硬要插入反而讓母親難做，也一定落不到好。

還不如讓母親自己來解決，解鈴還須繫鈴人，或許事情會更容易解決些，便把手裡還未減溫的水遞到譚瑤手裡，「媽媽，你要是站累了，就去憩客區休息一下。」

看到譚瑤點頭，便轉身離去，自始至終，朱顏都沒對朱仕祺說過一句話。

八點欠一分，林譽和許淮放下手上的酒杯，斂緊領口，悄然行動，沒有引起任何一人的注意。

「林哥，和人說話時可得多小心點，灤曠天那老狐狸極容易把對手的話套出來的。」因為以後林譽工作的需要，這次，只有許淮一個人去取材料，林譽轉到明面上來周旋。

「嗯，你也是，雖說不得有大機關陷阱，可小的警報，書房裡還是很多的。」林譽頷首，滿目嚴肅，完全不似平日里精明的商人氣度。

可在出去的那一瞬，林譽還是看到了這邊。

曾經自己深愛的那個女子，柔弱地站著，任憑秋風蕭瑟，可身旁的那人卻只一昧拉住她的手腕，不懂得為她添件披風。

心底泛起深深的澀意，林譽想上前，卻被許淮硬生生打亂腳步，「林哥，可以行動了。」

聲線清冷得像一盆冰水，從頭頂給林譽澆了下來。

林譽幹咳一聲，轉身匿於黑暗之中。

被人攏入視線的兩人還不知，只是感覺和被感覺到，相觸的皮膚傳給彼此的溫度很陌生，陌生得讓人心裡升起一片惶恐。

「朱仕祺，我們多久沒談過了？」譚瑤帶著一絲悵惘，有些迷茫。

不是多久沒談過了，是從來沒有談過。朱仕祺像被什麼東西蟄了一樣，快速鬆開了譚瑤的手。突然沒力氣拉扯的手一下子掉落，在空中輕擺了一下，畫出一道好看的弧線……

十六年共枕下來，朱仕祺和譚瑤還是陌生得很，就像兩條隔著山的河流，難以交匯，也流不到一起。

洞房花燭夜，朱仕祺終究還是強了譚瑤。也是幸運，自那夜，朱仕祺好長一段時間不敢碰她，卻偏偏譚瑤還就有了身孕，不多時，生出個大胖小子，就是朱熲。

本以為借著孩子的名義，兩個人能親近些，可姨太太出來作妖，害得朱熲年少失智，夫妻間的冰隙越來越大。

雖處落遣散了大姨太，可生分了就是生分了，朱仕祺也懶得再面對譚瑤的冷臉，更加肆無忌憚地流連於聲色場，每次都喝得嚎啕大醉才回家，朱老爺子是管不了了，朱老太太本就溺愛，也就隨著他去了。

酒精是個好東西，能麻醉人的神經，忘卻一切;又是個壞東西，能趨勢人做一些只敢想的事。

朱顏，就是朱仕祺酒後的產物，朱菡朱萏，也是酒後的產物。

也不知是孩子，還是什麼刺激到了朱仕祺，朱仕祺突然央求自己父親帶著他去學做生意，開始帶著譚瑤一同出席各種應交場合，當著外人，譚瑤還算給朱仕祺面子，哪怕不親近，也相敬如賓。

眼見著兩人關係稍緩，朱熲丟了，失蹤了。譚瑤發了瘋的去找，卻偏偏那會朱老爺子去世，人手分不出來，找人也就不了了之。

經過一個月，譚瑤安靜下來了，可維繫在朱仕祺和譚瑤間的那根紐帶算徹底斷了。

自此，譚瑤便開始以強硬的態度拒絕朱仕祺的觸碰，而，久而久之，朱仕祺也像對譚瑤放棄了一般，只把她當成一種面上的裝飾，不再主動去接觸了……

「我中了慢性毒。」普普通通一句話，彷彿不是在說自己，就像在說現在的天空星星好多。朱仕祺眸內閃了閃，帶著一絲不可置信。

「那，現在……」朱仕祺一時無語凝噎，譚瑤身子現在是怎麼個狀況自己很清楚，只是從來都害怕熱臉貼冷屁股，沒有去關心過。朱仕祺的心有千根針在扎，卻感覺不到痛。

燈火通明的大廳，形形色色的眾賓，歡笑聲里容納了許多，唯獨少了譚瑤，朱仕祺突然有點不想繼續去應酬了——自己到底在追求什麼？

花園中瀰漫著馥郁的花香，清冽醉人，習習涼風撲打到人的臉上，拂去燥意。

偶有小池，泛泛漣漪波紋，擁簇著清風，輕吻著明月，也，倒映著四周的人們。

花園子里是聽不到裡邊敲鑼打鼓聲的，反是漫天的星空輝吟這月色朦朧，在空中漾盪的悠揚半調小夜曲里睡著了。

留聲機唱響的曲目帶著輕緩甜蜜，引得好些年輕男女貼近在一起。或訴說近來所遇的糟心事，或談談笑笑忘卻憂愁，或，以舞傳意，表達心聲。

朱萏被灤琨往懷裡一帶，本是平行而立的兩人又重新變成了面對面相貼。

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灤琨把朱萏的手強行拉到自己腰間，又伸手去牽其另一隻手，輕捏在掌心。跟著不明顯的節拍，滑向花園的空地。

灤琨高出朱萏一個頭，不同於第一次遇見的激烈與急迫，這一次，兩人平和地站在一起，一些身高上的小細節也一下子就凸顯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