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茲，是種曖昧的舞曲，若想把華爾茲演繹得優美，舞蹈的人就得相依得很近，頭觸著肩，手環著腰，輕巧旋轉。

朱萏此刻算是體會到了華爾茲里的各種滋味，灤琨現在便是如此對她的，本不用挨在一起的胸口現在貼得不見一絲縫，炙熱的呼吸時而傳到耳畔，時而灑在頭頂，帶著一下又一下的酥麻感惹得朱萏一陣顫慄，「你能隔開一點嗎？或者可以放開我嗎？我不想跳舞。」

「不記得了？你還留著一隻鞋在我那呢，對了，好像還有把傘。」話語很輕，卻把全部的意思傳入朱萏的耳中。朱萏是老實了，乖乖順著灤琨的動作，僵硬地動了起來。可態度軟了，心裡卻在不斷誹怨。

灤琨不知道朱萏心裡在想什麼，但感受到懷裡的人柔了下來後，眼眸深處劃過一絲連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溫柔。

朱顏一出來，看到的不遠處，便是朱萏安靜地人攬在懷裡，心裡止不住的驚奇，嘴角勾得老高，朱萏這丫頭，這是有心儀的人了？

心裡想著，有些激動——回去可得好好盤問一番，這小妮子，竟然有了喜歡的人，還不與自己說。

一聯想朱萏和男孩子相處的畫面，朱顏又忍不住，笑開了。

勿怪朱顏對此事想得遠，平時朱萏靜的像個娃娃，和人溝通得少，看著很好相處，其實極難接觸，好不容易有個能和她在一起的男子，朱顏怎麼不在乎？

更何況十六歲的姑娘，本就處在青蔥年華，天性浪漫，對情愛方面懵懵懂懂卻無限好奇，自己對旁人無感，自然也就只能從自己的身邊人身上找自己想知道的了。

可還沒等朱顏走到朱萏那邊去，就被幾個年輕的小姐擋了去路。

香衣蝶鬢，奢華瑩亮，每個人都妝容精緻俏麗，細細看來，好像全是平日里朱菡結交認識的朋友——朱菡的性格是不怎麼討人喜歡，倒是在三姐妹里人緣最廣的，交到許多或真心或虛意的朋友。

也甭管交情如何，只要曉得這些人最喜的就是扎堆找事。

朱顏聽到塗著口脂的紅唇吐出的話，怎麼都覺得膈應，不是大聲諷刺，就偏偏小聲議論最刺人，「這不是小菡的姐姐嗎？她怎麼在外面啊？」

「好像是，可能是裡邊沒人同她講話吧，就到外面來尋了。畢竟仔細看，長得也不是特別漂亮，身材也差……」一個綠水衫裙的女孩子應道，看著文靜清純，可就是說出來的言語的暗含意思讓人實在和本人聯繫不起來。

「……」

嘰嘰喳喳一群，任誰聽了都煩，朱顏裝作沒聽到——老人說過，一些閑言碎語聽多了，耳朵會壞掉。趁著人家在爭論，轉身出了花園，這裡沒有什麼要擔心的了，多留無益。

灤瑾留意到朱顏突然不見了，

灤家大宅後院西北角的某個偏僻的小灌木林里，同外邊的嘈雜截然相反，四處靜謐得甚至聽不到一隻垂死的秋蟬的哀鳴，只有樹葉「颯颯」摩擦，低語對生命的不舍。

朱顏出了宴會，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不知怎麼的，拐到了這裡。宴會裡的明比暗較讓人覺得壓抑，安靜如此，卻聽在耳里格外舒適。

可有時候，環境愈安靜，某些細碎的聲音也聽得愈加清楚。

「我憑什麼相信你？」

「唐二公子可以不信我，但您也會權衡利弊，究竟是任由他們去送死好，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好？而且，如果不是知道內情，我又怎麼可能會知道這麼多？」

對方似乎沉默了，在思考，「那你幫我們是為了什麼？」

「不是為了幫你們，是有人不想讓伊藤的計謀得逞。」

後續還想說什麼，朱顏出於對說話者的尊重，哪怕沒有被發現，還是打算離去。可偏巧不巧，踩到一根不起眼的樹枝，「吧嗒」一聲，立馬引起本就警惕的兩人的注意。

「誰在那？出來！」一聲厲呵，嚇得朱顏慌慌張張一下子真的不敢動了。儘管如此，說話的人還是一步一步找到這邊來了。幾個跨步的距離，唐曄晟便和朱顏將將眼對上眼。

一瞬間的驚訝後反而讓朱顏鬆懈了下來，「是你。」朱顏對這男子的容貌記憶不深，但對其渾身冰冷的氣息怎麼也忘不了。

此刻沒了黑厚的風衣遮擋，男子的臉部顯得更加硬朗明顯。可朱顏還不待開口解釋，就看到眼前的男子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接著就感覺到自己的嘴被一雙冰冷的大手捂上。

「唐少爺？我們家主已經準備好了茶點，請您去內廳就坐。」遠遠立著的就是灤家的大管家，一襲深色長襖，看似輕薄，卻保溫的很。

聽很多人說起大管家，以前為了救掉進冬池裡的灤曠天，受了寒，一到冬天就老寒腿犯痛，灤曠天為了報恩，硬是從全國各地搜集來了足夠的冬蠶絲，為大管家做了這麼一件衣服。

大管家面容普通，寸板頭，國字臉上架著圓框老花鏡，一板一眼都透露出嚴肅，一看便知是上位已久。

大管家遙遙看到唐曄晟懷裡抱著個女孩，姿態親密，心裡不禁詫異萬分，這唐家二少爺不僅是滴酒不沾，更是人人口中的柳下惠，可現在這架勢，莫不是傳聞出了錯？還是唐曄晟隱得太深了？不管是那種情況，都值得深究。

唐曄晟沒空去想大管家心裡的驚濤駭浪，聽到來人的喊話，心裡邊直道不好。

自己從進入灤家那一刻到被人引到花園談話不過半個小時，灤家就能找到自己的位置還能把一切安排得妥當。幸好方才傳話的那人溜得快，才不至於在人面前露餡。

可也因為如此，唐曄晟猶豫了——灤家嚴得密不透風至此，許淮他們想要完成任務只怕是不可能了，能不能出得去都是個問題。

而方才那人，能把時間卡得剛剛熨帖，交代完所有的事情又悄然離去，能力可見一斑，那麼他的信息只有可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