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剎那，所有情緒如決堤的洪水傾瀉而出，淹沒了大片田地房屋，卻找不到歸屬，只能讓時間靜置，慢慢滲入土地，直到消失不見，但誰又知道消失會需要多久呢？

朱萏是很晚才被灤琨送回朱家，跳舞跳到一半就被拉走，出了灤家，也來不及和人報備，因為沒在事故中心，自然也是回來才知道所發生的一切的。

朱萏敲響大門，被門上的兩隻燈籠嚇到了，這是怎麼了？

開門的是朱菡，是平時朱萏不親近的姐姐。「你怎麼現在才回來。」朱菡的表情十分凝重，怎麼都不像平時的趾高氣昂。

「誒喲，三小姐，您回來了，趕緊換上麻衣，去給夫人燒紙磕頭吧。」還沒開始問朱菡原因，後面的韓媽就已經開口了。一句普普通通的喊話，卻包含了太多的信息。

當知道發生的一切時，朱萏說不出話來。朱菡像副沒事人的樣子，叫朱萏進屋，可那在白燈籠下顯得異常通紅的眼睛叫朱萏不得不相信。朱萏仿若走在夢裡，可心澀澀的，發疼，心臟牽累眼睛，淚水一下子就堆積到了眼眶裡。

抬腳上了台階，朱萏卻被身後一雙溫暖的大手拽住，「你……沒事吧？」

朱萏回過頭，猛然推了灤琨一把，甚至情急之下，亂揮舞的手打了過去，結結實實在灤琨臉上打下一巴掌來。

管不得這麼多，灤琨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氣朝人吼道，「殺人犯，你們一家都是殺人犯！」

也不敢看人，朱萏幾步小跑扒到朱菡懷裡，低低啜泣。

灤琨沒有防備，一下子被推的後退兩步，臉上火辣的疼痛傳來，引得滿眼陰翳地盯著朱萏的背影看了很久，一句話也沒再說出，轉身上了車離開了。

朱萏推完人就後悔了，那個人不是善類，自己那樣下他面子，以後鐵定會出事。

但想著自己也許這是最後一次見他的話，也沒有以後可以談了，心裡的石頭就放下來了。

可朱萏忘了，當初第一次他倆見面，她也是這樣想的。

出奇的，朱菡伸手拍了拍朱萏的背，低聲說到，「我們進去吧。」

朱菡由著朱萏靠了好一會，才伸出手去拉她的手，兩人的手心相觸的那一刻，朱萏奇妙地感覺到了一種心意相通的感覺，十六年過去，雙胞胎之間的默契在這一刻才真正地體現出來。

朱菡只是嘴巴毒了些，心思深了些，真正意義上的壞事，朱菡還是沒那膽子去做的。雖然一向不喜歡譚瑤，甚至是討厭，但現在譚瑤都已經死了朱菡對她的那些負面情感一下子就像泄了氣的皮球，再也彈跳不起來了。

朱菡也覺得怪異，那種身邊的某個人突然離開，哪怕是個討厭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心裡就覺著空落落的，特別難受。

朱萏跟在朱菡身後，往靈堂走去，「姐姐，大姐姐呢？她現在怎麼樣了？」

朱萏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母親去世最難過的就是朱顏了。

「她到樓上休息去了。」朱菡回答的很輕，靈堂里很是安靜，除了朱仕祺帶著哽咽的哭聲。每個人都能體諒朱顏，畢竟無端受了那麼大份罪，又失去了母親，任誰受著都接受不了。

此刻朱顏翻來覆去，剛剛一驚，著實驚走了朱顏的許些困意，還是伸過手，把床頭的燈打開來。朱顏睡眠本來就淺，也無怪灤瑾，況且若不是兩條腿上的傷勢太嚴重，朱顏現在會在樓下幫忙——今夜對朱家上下的每個人來說，註定是場不眠夜。

橘黃色的燈光照亮那一瞬間，黑暗噌地變得光亮，朱顏的瞳孔突然受到強光，縮了縮。幽幽的燈光下，一瓶小小的膏藥印入朱顏的眼眸——那不是自己的。

朱顏抬手拾起小瓶，打開蓋來嗅了嗅，濃郁的藥香味。精緻的玻璃瓶裝著綠色的膏體，帶著些陳舊的金屬蓋密閉性極好，合上就能完美地掩住那種味道。聞到自己手中散發出的膏藥香，朱顏恍然。

這小瓶東西怕是那個人留下來的。

可當細細看藥瓶上的注釋時，朱顏的目光瞬間冷了——是J國文字。

想到自己的媽媽是死在J國人人的槍下，朱顏毫不猶豫地把膏藥扔進廢紙簍里。

瓶子本是堅固的，卻因著朱顏力氣太大，玻璃還是碎裂開來，瀰漫了滿紙簍的香。朱顏這樣做還不解恨，又下了床，強忍腳上密密麻麻的疼痛，走到窗邊，狠狠地，把窗戶鎖上了。朱顏，何必呢？

深深靜夜，有更夫在吆喝。沙啞粗嚦的嗓門，劃破寂靜，也把夜空襯得愈發孤曠，「三更半夜，小心火燭。」

「上那邊去追。」許淮是從山林里逃了出來，被樹枝颳得滿身細小傷口出來的，可想不到灤曠天的人早就截堵所有的出口，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哪怕是人數最薄弱的北面也有十幾人之眾在搜尋。此刻許淮只能躲在一個小角落裡，喘著殘氣，細細聽著外邊的動靜。

許淮的幻聽很嚴重，一點風聲都令得他十分警覺。或許是腿上的子彈隨著許淮的不斷奔跑往肉里深入，又或許蹲得太久，許淮腦中的氧氣愈發稀少，一個不穩，許淮便頭磕著牆，昏死過去。

暗士們匆匆追過，路過這個角落，聽到似有若無的呼吸聲，頓時停下腳步。羅桑指使人做好防備，自己則腳掌落地，屏住呼吸，未發出一絲聲響緩緩向前尋索。

危機就是那一刻，但又能碰巧被時間轉厄為安——或許下一秒，羅桑就能輕而易舉地找出許淮，時間卻掐的剛剛好，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一隻從牆頭跳下的貓，驚到了想要繼續前行的羅桑。

「是只貓。」眾人皆是鬆了口氣，既然人不在這，就以為許淮在重傷下還有力氣逃遠，比比手，羅桑帶領眾人又匆匆往另一個方向追去，把人分成兩批「你們趕緊去那邊。」

「噠噠」腳步聲逐漸遠去，很輕，也帶走一切聲響。只有涼風能聽到，某個角落裡傳來的，清淺呼吸，只有月光能看到，一雙木屐踏著青石板，朝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