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是沒有任何幅度變化多的，一如西田佑在之前說過的每一句話的語氣，他的聲音其實在陌晟源聽來，跟說任何情話沒有絲毫差別。

但卻生生聽得清西田佑話里的意思跟情話想要表達的完全相反，陌晟源在那一瞬動作快於思緒，很快就循著西田佑的話語聲做出來動作。

等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首先做出的舉動，就是鬆開西田佑的手，陌晟源似乎以為如此就西田佑說出的每一句話他都接收不到。

可這放開手的動作，卻更像是主動鬆開，陌晟源整個人的腳步退開半許，才是察覺到不對來，又是上前，狠狠把西田佑的手拽進自己的掌心裡。

只是原本兩個人並力捏著的孔明燈卻在他如此的動作之下緩緩被放飛。

孔明燈搖搖晃晃著，乘著風一點一點在他們面前冉冉升空，又逐漸，融入到夜空下漂浮的所有燈籠里，再尋不到蹤跡。

一隻沒來得及許願的燈籠。

明明能夠被抓得住，卻因為他們兩個的僵持，而只能晃悠悠地飛離。

「鬆開吧，我媽都跟我說了，阿晟。」西田佑是感覺到無力的，青街的北廣場面積很大，便是極輕易就感知得到自己周圍熙熙攘攘說話的人群。

他聽得見，很多人都是相互依偎，你儂我儂地訴說著對未來的祈願。

但是他跟陌晟源卻是截然相反的，西田佑又聽得見小孩子因為燈籠的飛離而哭鬧，心口的煩郁欲盛，他跟陌晟源，是要在下一刻起，就再沒任何關係了的。

始終都對陌晟源恨不起來，西田佑不得不承認，當他在聽到曲珍對自己說完那些話之後，他自己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自己的情感，而是自己該拿陌晟源怎麼辦。

孔明燈是整點燃放的，故也除開霎時間就填充滿整片天空，如得星子一般絢爛的燈籠之外，就是有附近組織這場活動的工作人員同樣引亮的火樹銀花似的煙火。

煙火攢得不算太高，但明亮灼灼的顏色叫人看著，就彷彿自己整個人也不自覺會深陷到美好里，西田佑眼眸里閃過一絲掙扎，最後也還是移開來自己的目光。

「說不上恨你的，也沒辦法做到恨你，阿晟，我們和平分手吧。」

煙花的絢爛引得四周歡笑的人喧嘩不已，高升歡呼，喝彩，甚至有些小情侶還偷偷摸摸著，擁吻在一起。

只是在如此的聲響里依舊聽得見西田佑一字一頓繼續言語，陌晟源明明連被煙花的光彩照耀得極是耀眼好看的。

可硬生生又因為西田佑的話，使得原本的俊美之間又夾帶著幾分蒼白。

是想要裝作周圍的人說話聲太過嘈雜而聽不清這人所說的任何話的，可又不禁害怕，自己的假裝引不起西田佑任何的妥協。

陌晟源比起逞一時之強，更願意接受服軟示弱。

「原來你都知道了。」幹幹的，聲音在喉嚨里沙啞吐出，陌晟源看著對面男生的臉在煙火的閃爍下忽明忽暗，「阿佑，我還以為……」

曲姨沒有跟你說的。

「阿晟，我爸的死跟你沒有關係，所以我不怪你，但是，你畢竟是陌家的人，畢竟是和我完全背離方向的。」

「所以我們分手吧。」再一次強調已經說過兩遍的話，西田佑也不知道是害怕陌晟源沒聽清，還是怕他自己不多說幾遍就會忘記初衷。

總之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也感覺到把自己攥得緊緊的手力氣著實有些大，西田佑揚揚下巴，沒能找到蒼穹里，混雜在茫茫燈海中屬於他跟陌晟源的那隻燈籠。

其實跟陌晟源談不上真正地在一起過，西田佑至少從他跟這人在一起開始，是都沒完全談及過交往的話題的。

便是現在跟陌晟源說起「分手」的話題還渾身覺得不自在，西田佑稍稍掙了掙自己的手，沒能夠從陌晟源的掌間掙脫開。

感覺得到西田佑的掙脫的力氣的，但是假裝不知，也只把他攥得愈發緊，陌晟源彷彿也是清楚，他這麼一鬆手，西田佑就真的再不是他能夠抓得住了的。

從西田佑說出「分手」那句話開始到現在，就只中途鬆開過西田佑的手一次，陌晟源出奇的執拗。

甚至感覺得到西田佑掙扎的力氣越來越大，也跟著在其上加諸更多的蠻力。

害怕傷到西田佑，陌晟源力氣使得巧，是直到最後他的掙紮實在抵不過，才將鉗制的力道轉為圈住桎梏他的力量，即拉扯著西田佑的手，把他擰進自己的懷抱里，不鬆開。

「阿佑，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想讓陌家人做那些事情的……」被濃烈的情緒包裹，陌晟源一時之間手足無措起來。

不知道該是要跟西田佑解釋，還是道歉，陌晟源知道那件事情發生是完全無法挽回的。

錯不在他，也他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西田佑的事情。

可又總覺得，自己跟著這人是要說些什麼的才好，陌晟源反覆幾句話，把自己細細的碎語全拋進西田佑的烏髮間。

奇怪地僵持著，西田佑是捨不得離開陌晟源的懷抱的，但又必須得要離開，他還記得母親在跟自己說這件事情之時眼眶究竟紅成什麼模樣。

也看得清當時，他和母親正處的環境背景——是陌家，讓她承受的如此的苦。

總說很多因素讓孝不能全，西田佑站在感情和它之間，卻也同樣抉擇艱難。

自然知道曲珍希望自己選擇的是什麼，西田佑正是因為清楚，才不得不忍耐著極致的痛苦，跟陌晟源提出分手。

夏夜樹蟬嗡鳴不斷，熙熙攘攘沒能被人群的喧鬧和煙火的寂寥嚇到。

西田佑聽不見那些聒噪的聲音，此一時的他正窩在陌晟源的懷裡，被他微醺的汗味摻著清香蒸籠，耳朵同樣失聰起來。

如是，就一直這樣帶著也是不錯的，西田佑想，時間要是能夠由他說了算，他一定會想要讓它停止在這一刻。

至少，這夏夜裡最後一絲風，是涼爽且讓人歡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