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兩季的西裝，被刺繡上最普通的樹，卻在夏冬的兩套上繪上桔梗，如薄棉被般覆蓋在西裝上一片一片。

本應在秋露中綻放寂寞，卻偏生在夏冬的西裝上葳蕤盛放，如無聲的煙火寂寞而永恆，陌晟源還記得當時自己看到隨著西田佑之後上台的那個男模時的反應。

也記得當時自己看到那套服裝時，自己第一瞬的感覺卻是強烈地以為那套西服應該是為他設計的。

「桔梗，永恆的愛?」斯塔·列羅在他身邊低沉喃呢了一句，讓他聽了清晰，心底浮起異樣。

從西田佑穿起春秋的兩套西服，又親眼瞧見另外一個男模身上的西服跟自己那樣適配，陌晟源在聽到斯塔·列羅那樣一句低語時，得要承認他的心口被什麼東西重重敲了一下。

永恆的愛，所以說……

一向自持穩重，卻還是在聽到斯塔·列羅的那句話時難以控制地心口悸動了幾番，陌晟源在聽到那四個字眼時，都忘卻其他旁的感受，只想得到，「西田佑還愛著他」這一句話。

這樣的認知就像是久旱的禾苗飽受烈日烘烤，原以為會在煎熬中因為缺水而死去，卻在最艱難的時刻猛然聽到淅淅瀝瀝有雨落下，霎時間便被輕柔的雨水包裹。

陌晟源無疑是如此的，那句「西田佑還愛著他」便是讓他能在一瞬得到救贖的甘露，能將他身上所有的冷漠，殘厲洗去，能讓他從再是貧瘠的土壤里生根發芽。

孤寂又如何，西田佑曾經來過，曾經陪在過他身旁，跟他說過愛他，他如此就已經歡喜。

「不不，那兩套秀品顏色太濃郁，應該不是『永恆』。」打斷陌晟源思緒的，是斯塔·列羅緊接著說出口的話，像一盆冷水，對著他從頭往下澆。

「桔梗雖象徵『永恆』，但也同樣是『無望』，這位設計師這樣搭配顏色，倒更應該是在表達『無望』的花語……」

沒管陌晟源眼底深深壓抑的疾風驟雨是如何而來的，斯塔·列羅仔細揣摩著台上那些秀服的設計師配色的用意，一時間竟忘乎所以。

永恆，無望，明明是同一種植物，卻被賦予兩個極端的形容詞，陌晟源並非不知道。

相反，在西田佑離開之後，他每天能做的，就是用其他一切事物來填補慌張空虛的自己，書籍，工作……還有思念。

他的離開讓他的世界空了一大片，他除了讓自己忙碌起來，別無他選。

自然曾在某本關於植物書里看到過，桔梗的花語是何，陌晟源只是在斯塔·列羅快一步的讚歎里得意，忘了形，遺漏了它的另一層含義。

是呢，這人和自己在一起過的時間那麼短，怎麼會想永恆，或許對於他來說，他們的愛情更應該用沒有希望來形容才是。

越是如此想，就越是難以壓抑住胸口燒灼的滾燙的情感，陌晟源盯著黑暗裡只能隱隱約約看得見輪廓的男人，很久都沒再說出一個字。

若西田佑真的想表達的是桔梗的花語，說「無望的愛」，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那個「愛」字，還是該嘆息「無望」。

「陌晟源，你先冷靜點。」聽完男人講清楚所有的事情，哪裡還不知道是自己的設計用意已經被陌晟源知道了，西田佑沒有解釋，除了讓他冷靜些，他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

「西田佑，是不是在你心裡，我一直都是被排在最後的?」聽不到被自己抵到牆角的人的安撫，也不想去聽他哪怕說出來也顯得蒼白的解釋，陌晟源鬆開西田佑，轉身坐到了沙發上。

不知何時，在黑暗裡葳蕤生長的盆栽居然舒展開來它的每一片葉子，勃勃生機，似乎沒感覺到過房間內彆扭而凝重的氣息。

其實早知道西田佑對自己的態度會是如此，只是難以接受，平時從來都不願意捅破的那層窗戶紙居然被這人如此輕易就戳破來，還宣揚得旁人都知曉。

或許，他們之間的關係，都不值得他多認真對待。

「我等你冷靜下來再和你談。」多想告訴陌晟源不是，多想跟他說，他就是他世界裡唯一一株帶著顏色的花，明亮了他的世界，讓他看到就不自覺歡喜。

可是卻又不敢，望著沉浸在黑暗中，單單坐著就仿若要深陷進去的男人，西田佑到底也開口講不出來一個字。

要怎麼說，這些天，從他搬回來住開始，就每天被連續的簡訊騷擾，且每條里，都配著他以前為他受傷的照片，像是在提醒警告，不要忘了以前。

那些信息被人經過特殊手段處理，從他閱讀之後的十秒之內就會自動被銷毀，根本讓人找不到丁點證據。

不用猜就知道那些簡訊是誰發的，西田佑其實並不在意那人，他更在乎的，卻是那一張張照片所提醒他的事。

五年過去，說忘記其實一點都沒忘記，反而清清楚楚記著，離開陌晟源的理由一直被西田佑念在心底，如石磨一般將他的痛苦碾成粉末，布滿他的每一刻時光。

正也是如此才不斷拉遠和陌晟源的距離，西田佑不敢說這人還會不會像之前一樣再把他保護得那般細緻，但卻總覺得，自己只有如此，才能不傷害到他。

給不了的，他終歸是給不了他，這世界上兩全的辦法很多，但卻沒有適合他跟陌晟源的。

回應西田佑的是一陣良久的沉默，哪怕再如何氣惱，也說不出放他離開的話，陌晟源眼睛發紅，看著讓自己氣惱成這副模樣卻平靜如常的男人，眼底的深色越發濃重。

爭執過幾句之後，兩個人都沒再開口說話，沉默地洗完澡，吹幹頭髮躺在床上，陌晟源最後到底也還是靜默著掀開西田佑身側的被子給自己蓋上，引得他身後的床墊塌下去小片區域。

濃重地喘著粗氣，將炙熱滾燙的呼吸全撲灑在西田佑的耳側，陌晟源雖仍舊在沉默，但帶著力量和溫度的手掌卻停留在他的腰側，不肯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