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初試追溯陷迷局

兩人呆在黑暗裡許久一段時間，直到許久後，耳邊突然傳來嬰兒啼哭聲，隨後眼前終於重見陽光。

小院前。

明熒看著身側熟悉萬分的一切，不禁紅了眼眶，口裡喃喃重複念著道：「是家，是家。」不顧形象地跑進傳出嬰兒啼哭的房間。

她聽著兩個大人的交談，凝視著床邊一男一女和兩個女孩，面上帶著懷念和說不出來的黯然。

楚翹因著陣法的緣故也跟了過來，望著眼前的一切，並未說話，眼底卻微微流露出一絲羨慕。

這是明熒剛出生的景象。

床上婦人嬌弱地依偎在男子身上，緩緩道：「容郎，你看我們的小囡，如此可愛，你說取一個什麼名好呢？」

男子滿眼憐惜地看著自家嬌妻：「『取次梳妝，尋常言語，有得幾多姝麗。』名姝如何？容姝容姝，小囡喜不喜歡這個名字？」一邊說著一邊逗著嬰兒。

嬰兒聽著這個名字霎時便不再啼哭，格格笑著，似乎很是滿意。

此時門口突然傳來一個稚嫩的童聲，「父親娘親，螢兒可以看一下妹妹嗎？」一個玉雪可愛的女孩走了進來。

容螢滿身外面的寒氣，走進來徑直往母女二人面前湊，稚嫩的臉龐是一個傻氣的笑容。

婦人受不住寒氣侵襲，身體不自覺顫了顫，瑟縮進男子懷抱，「螢兒，你身上……阿秋……」

容姝也因為冷而放聲啼哭起來，於是二人便完全便只顧哄小娃娃去了，不再理會容螢。

容螢：「妹妹不哭不哭，外面結冰啦，冰好漂亮的，所以姐姐給你帶來了，你看看，別哭啦。」說完便從身後捧出一座冰雕。

男子氣急，大手一揮便將女孩給揮到地上，不復之前對待妻女的溫柔，冷眉冷眼：「容螢，別老做些蠢事！拿冰塊當寶貝，獻給你母親和姝兒，有沒有想沒想過寒氣傷人？不長腦子的蠢東西！來人，給我把她拉下去關在冰室，讓她長長記性。」

此言一出立刻便有人應是，倏然入內想要帶走容螢。

抱著幼兒的女子回神，不忍地勸道：「容郎，消消氣，今日姝兒重生大喜，算了吧。螢兒如今還小，怎能如此懲罰，不懂事便派人好好教她。」

男子聽著妻子溫柔的勸說聲便消了氣，轉而溫柔看向妻女：「今日便聽珂兒的。」

容螢失落而去，地上一攤冰融化而堆積成的水，混著她委屈不解的淚。

楚翹看著，神情複雜：這個家，身為容姝自是福祉，父母恩愛有加，不出意外必被嬌寵長大，或許還會因為寵溺太過而變得蠻橫無理。

只是就這一點，怎麼看都不像如今這個時刻面帶微笑，讓人不知深淺的明熒。

可是陣法不會出錯，它只會帶我們回到子陣陣眼所經歷過的過去。

他目光停留在容螢身上，又瞥見在旁神色惘然的明熒，心生不明：後來發生了什麼？

三年後。

「姐姐，你在做什麼。」容姝伏在案上，偏頭看著正在刺繡的容螢，可愛又俏皮地眨著雙眼。

「姐姐在繡花，姝兒今日有何事？」

容姝：「繡花是什麼？我也要。」一邊說著一邊想要拿容螢手上的東西。

容螢察覺到容姝的舉動，便立即放下手中工具，走到容姝身前將她抱進懷中：「姝兒現在還小，不能碰這些，等姝兒長大，姐姐再教你好不好。」

「那什麼時候，姝兒才能長大。」容姝攥著容螢的衣擺，不待容螢回答便自顧自地道，「長大是不是我長的和姐姐一樣高？一定是這樣的！那姐姐我們約定好，等我和姐姐一樣高的時候，姐姐就要教姝兒。」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容螢低頭一看便發現容姝趴在她懷裡睡了過去，口裡卻還是在不停地嘟囔著。

容螢見狀用手輕緩地拍著容姝的背，哄她入睡，待她睡熟後便將她放在一旁的小床上，重新坐回案邊，拿起方才未完成的綉品繼續綉著。

——

男子望著眼前這一大一小兩個孩子，輕咳道：「容螢。」

容螢聽著熟悉的聲音，起身行禮道：「螢兒見過父親。」

「我方才聽你說要教姝兒刺繡，可有此事？」

容螢溫順應是。

「我容家兒女，從不學這小門小戶的玩意！我告訴你，你可以不學無術研習女紅，但不要帶壞你妹妹，你可明白？」

女子不都是要學女紅的麼？容螢看著自己千瘡百孔的手，有些出神，父親他是怕姝兒為此受傷麼？

「螢兒明白。」

「你明白最好。我走了，你好生照顧你妹妹。」他留下一句話便大步離開。

容螢拿起工具，手顫顫巍巍的，沒能刺進布裡面去，反而不小心扎到自己的手，殷紅血珠一顆顆冒出，弄髒了那一方帕子。

她看著眼前的東西，終是忍不住心中陡然冒出的委屈，將帕子遠遠扔開；伏在案上，發出一陣陣細微的抽泣聲。

又三年。

容姝：「姐姐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休息？」

容螢朝容姝展示自己手中剛做好的帕子，面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這是姝兒喜歡的東西，姐姐做給姝兒用，不覺得累。」

容姝撒嬌道：「可是我看著就覺得姐姐好累，姐姐姐姐，你別做了，你教我，我自己做給自己，好不好嘛。」

「姝兒有這個心姐姐就很高興，只是姐姐真的不累。」容螢眼中欣慰，避重就輕，「姝兒喜歡什麼，姐姐便給你綉什麼，但是姐姐學藝不精，可不敢胡亂教姝兒練習。」

「不嘛不嘛，我不要姐姐綉，我就是想要自己學，然後綉給姐姐和娘親。」

容螢滿是無奈：「姝兒乖，姐姐當真不能教你。」

「那好吧。」眼見撒嬌無用，容姝難過地癟著嘴，「既然姐姐不肯教，那我要罰姐姐給我綉一副姊妹圖——就綉我們現在的樣子。」

容螢寵溺應下：「好好好，依你，都依你。」

再三年。

容姝卻突然喜歡上了練武，容家長輩則滿臉縱容，並表示只要不是涉及女紅都任由她折騰，而容螢一如既往，整日做著那些令人靜心靜思的事。

容姝在一旁空地舞槍弄劍，時不時就望向坐在小院做著女紅的容螢。

容螢為容姝擦拭著汗水，問道：「姝兒怎麼突然想練武呢？習武這麼辛苦，姝兒可覺得累？」

「不累。」容姝滿臉氣憤，「姐姐你是不知道，外面的人怎麼說我們的。」

「他們說容家兒女是被詛咒的家族，都是些天生不會武也不能武的無能之輩，苟延殘喘至今都是他人仁善不忍血脈斷絕，所以才頻頻放過。」

「我氣不過，就想好好學武，好教外人知道，我們容家子女也是可以殺敵自保的。」

容螢語重心長：「姝兒，外人言論與我們無關，我們只希望你每日開心快樂，不被宿命牽絆。」

「開心快樂？」容姝望著容螢眼中的自己，突然伸手摸上容螢和自己的臉，微微擰了擰，「可我現在不開心。」

容螢不解：「姝兒？」

「這一切都是假的。」容姝笑容逐漸消失，「姐姐，你告訴我這是真的還是假？」

容姝滿臉平靜，眼神卻深邃如海：「多麼美滿的夢，可我還是醒了。」

她偏頭看著她，「姐姐，為什麼不回答姝兒？」

容螢收起自己面上僵硬的笑容，一聲是落下，四周一切立時分崩離析，小院變成一座華麗貴氣的宅邸。

二人面容也在頃刻間發生變化，眉眼褪去幼年青澀，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雖不是雙生子，但模樣卻很是相似，站在一起令人難以在短時間內分辨出長幼。

——

容姝望著眼前容螢，勾了勾唇，面無表情：「姐姐，想必這就是母親教給你的織夢術。」

容螢面不改色：「姝兒從何而知？」

「姐姐織夢可沒有繡花嫻熟。」容姝打量著身周一切，自顧自地道，「看來九年便是你的極限，你無法繼續編織剩下的故事，所以你將我困在這九年。」

「也許還有從這一年開始我便愛上了四處遊玩的緣故，你擔心在夢裡監視不了我，害怕我突然打破夢境，所以只能想方設法讓我永遠停留在這段時間裡。」

「只是時日一長，即使是塊木頭也該察覺出異常了；何況，我其實早就知道你會織夢術這件事；更甚至，我還知道母親是何時將它傳給你的。」

「任我百般請求，母親都不肯同意，反而在第二天傳授給你。」

容姝痛心疾首：「姐姐，母親傳你的織夢術，你不用來對付仇人反而用來對付我」

容螢聞言依舊溫柔輕笑：「姝兒，九歲不好嗎？九歲的你父母雙全，什麼都有，是我最愛的妹妹。」

「不好！這虛假的九歲。我的世界早就天翻地覆，家破人亡，我為什麼要被一個虛假的夢迷惑！」容姝滿臉掩不住的憤怒，「我不甘心活在夢裡，蒙在鼓裡，不知所謂地活著，我要報仇！」

——

容螢看著眼前一卷薄如蟬翼的絲綢畫，慌張拒絕：「母親，螢兒不需要，還請您傳給姝兒。」

「你心思細膩沉靜，非常適合這門術法，且你愛護姝兒的心眾人有目共睹，織夢術傳給你我很放心。」說罷，她便不由分說地將它塞進容螢手中。

絲軸書一觸到容螢的掌心便化成一團綠色靈光融入她的身體。

「織夢術你會就夠了，我只願時家的宿命到你這裡終結，我不希望姝兒沾這些事，我只想她作為一個凡人，無憂無慮地過完這一生。」

時珂看著容螢，面露疲倦：「螢兒，你要答應娘，保姝兒一世安寧，否則便魂飛魄散，再不入輪迴。」

——

「母親說要我平凡一生，你便全然不顧我的意願做了？姐姐日日夜夜編織這些虛假的夢困住我，夜深人靜，心可會痛？」

容姝手中長劍猛地揮向楚翹這邊，話里滿是壓不住的憤怒：「在仇人之子手下苟活，姐姐不覺得恥辱嗎？」

楚翹心裡一驚，隨即見一藍衣男子閑庭信步地穿過自己，面帶微笑：「姝兒醒了，我正好有事找你呢。」

他壓迫的目光望著容螢，口吻淡淡的，卻召出一把劍迎著容姝，橫空大力砍去：「你看，我說了你的夢境不管用，她遲早會掙脫，然後和我拼個你死我活，那這樣，還不如殺了，一了百了。」

容姝被這力道擊退數步，待站穩後又滿臉無畏地沖了過來，一副與眼前人不死不休的模樣。

「住手，姝兒。」容螢沉下臉，面上不再是容姝熟悉的笑容。

容姝略微遲疑。

容螢趁這一刻，驅使靈氣擊入容姝眉心，容姝來不及防備，不甘地閉上眼。

容螢瞬移過去接下她，穩穩抱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