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年修】緣起·綠聲03
小說: 偏執對孤僻 作者:伊承 字數:5024 更新時間:2019-09-22 06:12:29
【016】流螢一夢有幾年
容姝從混沌中醒來,看著伏在床邊的容螢,聲音沙啞:「姐姐,我好難受。」
容螢瞬間驚醒,起身坐到了床上,抱著容螢輕輕哄道:「姝兒,不怕,不怕,很快就不痛了。」
容姝淚流不止:「姐姐,我好痛苦,我要瘋了,求求你讓我從夢中解脫。」
她苦苦哀求:「姐姐,我不想渾噩度日,不想不辨真假,我想要活得明明白白。」
容螢沉默著不回答,手上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容姝的背,安撫著。
容姝神情哀哀欲絕,一聲又一聲地喚著姐姐,試圖讓她動容。
「姝兒。」容螢突然扶正容姝,目光緊緊盯著她,正色道,「若我說我給你織夢的夢引和我性命相關,你也執意要解嗎?」
聞言,容姝面露驚恐,五指狠狠攥緊容螢衣袖,聲嘶力竭:「姐姐,不,你怎麼能這樣!」
「你若是真想要逃離夢境,明白所有真相,那便殺了我。」容螢面上淺笑,顯得平靜而溫柔。
容姝望著她面上的笑容,突然覺得陌生,不敢再看,蜷縮成一團躲進牆角。
容螢步步逼近:「姝兒,殺了我便能離開虛假夢境,獲得自由。」
容姝越發縮進角落,瘋狂搖頭拒絕:「不要!我不要!」
「姝兒,姐姐在你清醒的時候告訴你這件事,便是讓你好好考慮。」
容螢強勢地拉過容姝,聲音輕柔:「如果你現在不動手,那麼從今以後,你將永無清醒之日,我會將夢境完善。」
容螢握著她的手,步步緊逼:「姐姐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動不動手?」
「姐姐,你別逼我。」容姝淚流滿面,偏頭不去看她;一邊是腦中錯亂記憶,一邊是至親的逼迫,雙重夾擊之下,她幾近崩潰。
容螢鬆開容姝,依舊優雅端莊:「姝兒,如果你做不了決定,那就按我的來辦。」
「姐姐,你好可惡。」容姝望著容螢,又哭又笑:「你騙我也就算了,你還逼我,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向你動手。我哪有其他選擇,從始至終都只能任人擺布。」
「螢兒是為你好,你何必要為難她,現在這樣不好嗎?」門口突然出現男子的聲音,容螢循聲順勢起身站到他的身側。
「姐姐,你言而無信。」容姝聞言,眼淚突然止住,滿眼是恨。
她拿起放在床角的劍,從床上下來,步步接近眼前落落大方的一雙璧人:「三歲,你說過等我和你一樣高你就教我刺繡,但你始終沒教我。」
「六歲,你答應要綉一副姊妹圖,至今沒動過一針一線。」
「十歲,你瞞著我,阻攔我,不讓我回去見父母親最後一面。」
「十五歲,我終於找到了仇人之子,你卻因愛上他不想讓我殺了他,而織夢將我困住。這一困,就是整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容姝執起長劍,狠聲道:「姐姐,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當真要拋棄我,選擇這個男人?」
容螢點頭淺笑:「是,姝兒你知道我愛他。如果你非得殺他替父母報仇,姐姐便求你,將我也一起殺了罷,如此你也可以逃離我的夢境。」話音剛落她便倏然跪下。
容姝看著跪在地上的容螢,慟哭不己,手中長劍高高在空中揚起。
寒光閃過,容螢閉了眼,卻久等不到死亡來臨,她睜眼看見容姝慟哭著,長劍停在自己的身側。
「姐姐,你走吧,你和他滾得越遠越好,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們。你也別費心思加固夢境了,就這樣吧!你不繼續編織夢境,總有一天我會完全清醒。何況天下這麼大,總會有第二種辦法解除的,如果我實在找不到,那是我的命。」
容姝拾起地上的長劍,迅速從容螢身旁走過,面上淚早已被風吹幹。
「姝兒。」容螢出聲,「保重。」
容姝頭也不回只是腳步停頓了一下,身後像是有洪水猛獸般,步伐十分急切。
——
「這個結局,你滿意了?」男子攙起容螢,她望著逐漸遠去的容姝,滿臉笑容,「我答應母親的事,這樣也不算失信了,姝兒以後會過得很好,只是可能不是按照母親的意願。」
她又看向男子:「勞煩你派人保護她。」
「她未必領情。」男子面上神情暗了暗,「你當真不為自己做絲毫打算?」
容螢捂著唇咽下血水,聲音微弱地讓人聽不真切:「這就是我給自己安排的命。」
男子發覺異常,連忙輸送靈力,攥緊容螢手臂厲聲道:「容螢,你已是強弩之末,怎還將自己所有靈力都用在了織夢上!你在自尋死路!」
「謝……謝你。」容螢緩了過來,笑著搖頭,「不是,姝兒這個狀態,繼續用夢境迷惑她,是真的會讓她瘋掉的,所以我不會再這樣做;接下來,由她去。」
「夢境註定要被打破,反噬降臨,我命不久矣。」容螢提及死亡,神情卻不見絲毫悚然,「何況你想要的東西,我不死又如何給?」
他收拾好自己外露的情緒,好整以暇道:「你就不怕我私吞了織夢書,還不幫你?」
容螢胸有成竹一笑:「你可以試試。」
「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男子聞言聲音稍稍重了些許,「你倒是一死百了,卻要我來收拾你留下的爛攤子。」
「這是你我立了天道誓言的交易。」容螢一臉平靜,「織夢書只有搭配夢貘骨才有效果,待我死後,它才能歸你。」
男子沉默片刻,啞聲應好。
「螢預祝公子得償所願。」
男子凝視著她,面上隱藏恨意:「承你吉言,但願如此。」
看著眼前宛如戲劇的場景,楚翹望著明熒欲言又止,明熒不解:「你身為局外人,為何還會對素未相識之人的過去好奇?」
楚翹面色不復平靜:「她的情緒似乎感染了我。」
她微愣,神情恍惚看著楚翹卻像是在看別人:「那我為你解釋一番,剛好這段記憶,我記得特別清楚。」
「容螢給容姝編織的,一共三重夢境。」
楚翹覺得奇怪,她自己不就是容姝,為何要反覆強調?是因為入宗門後道號明熒,拋卻前塵,所以將二者劃分明確?亦或是其他原因?不待楚翹思慮更多,她低聲敘述道:
第一層夢境是,循環的九年。
第二層夢境是,十歲慘遭滅門,偌大容府只余姐妹二人。
二人四處逃亡,可是神智崩潰的容姝經不起奔波,容螢意識到不安定下來好好調養容姝身體,會死;於是百般周折回了容府,碰見因緣折返的男子,再之後,兩人談定交易——待容姝平安長大,十年後交出織夢書。
容螢篡改了容姝記憶,使她忘卻仇恨在這裡無憂無慮的生活,直到五年後某日,夢境破碎;容姝記起滅門慘案,而後便一直想要報仇,但容螢卻總是阻攔並勸她放下仇恨。
容姝不肯,於是在與兩人數次相談都不歡而散後便偷偷調查,誰知竟查出男子是仇人之子。
她勃然大怒,提劍便找容螢想問個清楚,卻聽到了二人對話——原來一直以來,容螢都知道他的身份,男子並非偶然救下自己的好心人,而是容螢主動找到他,用織夢術做交易換的。
在容姝逼問容螢那天,男子剛好出現,容螢她說「愛」上了他,希望容姝能放下仇恨,彼此冰釋前嫌。
容姝怒極便想要與他同歸於盡,而容螢為了維持二人之間的和諧,便使用織夢術將容螢「送回」幼年,以此維持著表面的和平,一旦容姝察覺到異常便出手縫補漏洞,直到一年後,容螢掙脫束縛。
——
與容螢決裂後的容姝居無定所。
某日,有自稱父母故友的修士找到她。
容姝看著修士毫不掩飾自己的戒備之情,緊握長劍持在身前:「你說你是我父母故友,我可不敢信。」
黑衣修士付之一笑:「你信任與否與我無關,我此次前來只是來告訴你一件事罷了。」
「何事?」
修士語出驚人:「你父母死的真相。」
「胡言亂語。」
「我知你深陷容螢所織夢境,記憶混亂,很多事情都不明白,所以我特意前來告訴你解決辦法。」
容姝轉身便想要離開:「如果你說的解決辦法是讓我殺了我姐姐,很抱歉,我做不到。」而修士語不驚人死不休,「若我說,她不是你姐姐呢?」
容姝當即呵斥道:「你想騙我殺了她也沒必要這麼胡扯吧?我和我她八分相似的面容還不夠證明我和她的血緣?」
「她是織夢人,你是入夢者,你的記憶都被她控制,有什麼事不可以編造?」修士突然嘆了口氣,滿臉無奈,「這也是我這麼多年一直不敢去找你的原因,她的織夢術太過詭異,我又法力低微難以抵抗,再者更怕我入局後,世上又少了一個知道真相的人。」
容姝聞言徑直拔劍出鞘,劍尖直指向修士,冷冷道:「再敢胡說八道就別怪我不客氣。」
他用手輕輕彈開劍尖:「你不如聽我說完所有事情,再來判斷我的話。」
容姝順勢收回劍,卻還是滿不信任:「她會做手腳,誰保證你不會做呢。」
即使被容姝這般無禮對待,修士依舊好言好語:「你安靜 坐下聽我說完,再下結論也不遲。」
容姝想了想,心知他不達目的不罷休,便依言坐下。
「若我沒記錯,你應當是叫容姝,『取次梳妝,尋常言語,有得幾多姝麗。』的姝字,父親容鳴,母親時珂。」
容姝不置可否:「這事隨意打聽一下就知道了,所以?」
「你名義上的姐姐容螢,比你年長十歲,我所言可對?」容姝心下覺得無語卻還是點應是。
修士說到此又突然轉移話題道:「容家真正的織夢術是血脈傳承,容螢學的只是依靠靈寶強行發動的不入流織夢術,破綻百出;待你血脈覺醒,習得真正傳承,她給你編織的夢境自然不攻而破。」
「滿嘴胡言。」
「你試著覺醒血脈,便知我所言非虛。」
「怎麼試?」容姝言及此有點無奈,「在我記憶里,父母並未教過我這些。」
修士聞言沉默,似乎並未想到這點,又問道:「你仔細想想,你母親可曾跟你說過什麼奇怪的話?」
容姝不理會他的安撫,用他的話反駁:「你都說我是入夢者,那麼我的記憶還有什麼是可以相信的?」
「倒是我為難你了,以為你離開她身邊後,我便能從此幫助你,讓你得知真相不被矇騙,卻原來不過是妄想。」修士一臉無所謂,「既然如此,那你便糊裡糊塗地活下去吧。」
「站住。」容姝被他勾起一些念頭又不讓自己得知所有,那會滿意,突然攔住想要離開的修士,「你既是我父母故友,想必知道血脈覺醒的辦法。我和你走,待我覺醒之後我再判斷你說的話是真是假。」
「好。」
就這樣,容姝便跟隨著這名修士,完全背離了她母親的意願,邁入修仙路。
三年後,容姝十八歲生辰,靈力突然暴漲。
她滿臉不解:「何叔,我的靈力……」話音剛落,她隱約聽到了東西破碎的聲音,腦中記憶逐漸清晰。
是容螢給她編織的夢境碎了,她終於清醒了,也明白她為什麼要織夢困住自己了。
容姝神情恍惚,心中既痛又恨,咬牙切齒地喊著容螢的名字。
是她在得到了母親傳授織夢術後喜形於色,宣揚得天下皆知,以致賊人覬覦,滅容家滿門!是她害得父母慘死,害得自己無家可歸!
她為了不讓罪行被揭發,騙自己離開讓自己都不能見到父母親最後一面。
容姝想到這裡突然抬起頭,面上帶了一抹兇狠,拿起身邊的長劍作勢便要離開,走了幾步又頹然倒地。
「要破這個夢境,除非我死。」如今夢境已破,所以容螢……她死了,她這個罪人,死了。
她憑什麼,她有什麼資格!她是害死父母、害了所有人的罪魁禍首,怎麼敢這麼痛快死去?靈力給我,把靈力全給我就算是贖罪嗎?憑什麼以為我會接受?
何姓修士看著容姝面上百變的神情便立即明白:「如今,你可是覺醒了血脈,破了容螢的夢境了?」
容姝收拾了一下情緒,搖頭:「沒有,只是她死了而已。」
「死者已矣,你既已經明了所有真相,也不用跟在我身邊讓我助你覺醒血脈了。」修士問她,「今後你要何去何從?」
「何叔,你不是說她不是我姐姐嗎?現在我是清醒的,你能告訴我是為什麼嗎?」
「容家傳承特殊,一代只會有一個傳人,你名為姝,受嬌寵長大,必是唯一血脈。」
「何叔這話說的當真是荒唐。」容姝反駁,「若按這個理,我也可以說我並非容家血脈,因為姝常見,而螢不常有,不常見的才彌足珍貴。」
何姓修士對此只是一笑置之:「這隻是我的推測,畢竟我並非你的父母,猜不出他們的想法,但時氏千百年來只有一脈單傳。」
容姝不敢苟同。
何姓修士:「可還有其他要問?沒有我便走了。」
「你去哪?」
「我只是為告訴你真相而來,如今你已明真相,而矇騙你的人也已逝世,事情結束了,我該告辭了。」
「何叔,你帶我去修仙可以嗎?」
「你當真想修仙?但以你的心性,難登大道。」
容姝聞言並未生日,抿唇似是默認。
「你沒有方向,隨我去就是浪費時間。」他搖頭拒絕,「用心去看,茫茫人海,自是能找到你的歸處。」
何姓修士並未再勸:「姝兒,走吧。」
「何叔,這些靈力不屬於我。如果我要做一個凡人,就不該擁有這些靈力。你把它帶走。」
「它也不屬於我,是她償還於你便歸你所有,你將它帶走,無論去哪裡,它總能護得你一分安寧,如此也算是稍微減輕她的罪孽了。」
眼見靈力送不出去,容姝面上神色很是不好,修士又勸:「你若實在不想要便當它不存在,不去使用便可。她雖說罪孽深重,但這靈力卻十分純粹,這也算是她贖罪的方式之一,你收下也並無不妥。」
容姝聞言只是冷笑一聲,而後朝修士辭別:「何叔,你我有緣再會。」
「你要去哪?」
「何叔之前不是說了,山川湖海,自有歸處。」容姝握著劍,眺望著遠方,「如今我解除桎梏,自是往我該去的地方去。來來去去困在夢裡,這麼多年都沒能回家看看。」
「不孝女容姝遲來多年才得知真相。」
「我要回去向父母謝罪,重建容家。」
「何叔說我難登大道,又說織夢術是血脈傳承,我只需重建新的容家讓它興盛起來。假以時日,織夢術定會再次現世。」說到這裡,容姝咬了咬牙,「我倒是想見識見識,困我多年的織夢術究竟是何模樣!」
他不贊同地道:「人死如燈滅,萬事當消釋。你……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