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是個很有原則的人。

他答應了去蹭飯，就一定會去，不過，他只蹭晚飯。

一是因為臉皮再厚的魔尊也不願欺負小孩，二是傍晚齊家的看守會弱些。

在城裡逛了一天，姜念慢悠悠晃到齊家後院那個偏僻的角落，依舊先從牆頭探出個腦袋查看情況，確認安全後翻身而下，大搖大擺地走進屋子準備蹭飯。

屋內齊敘白正穿著單薄的裡衣盤腿坐在床上打坐修鍊，聽到動靜，雙手收勢緩緩睜開眼，發現面前一雙漂亮如寶石的眸子正緊緊盯著他，距離極近。

齊敘白一驚，身子急忙後仰拉開距離，星眸裡帶著些許羞意，他皺了皺眉：「怎麼了，可是我臉上有東西？」

「那倒不是。」姜念笑著搖搖頭，坐到桌邊看著桌上的飯菜，發現今天的飯菜比昨日少了許多，不由撅了撅嘴：「只是看你在修鍊，覺得有意思罷了。」

「你知道修鍊之事？」齊敘白從床上下來，穿了件外袍，打量著那個對著飯菜流口水的小乞丐問道。

平民小孩基本不懂修鍊，這小乞丐應該有什麼特別之處。

「那可不，我自己也在修鍊。」姜念用屋外的雪洗了洗手，一臉得意洋洋。

齊敘白聞言搖了搖頭：「你修得是哪方心法，為何我看不出來？」

修道之人的心法同出君昆老祖一源，分出各種分支，即使門派不同也能互相感應到對方的修鍊之氣。

「我修魔，你自然看不出來。」姜念毫不在意地說道。

「……為何修魔？」齊敘白先是微微瞪大眼睛，隨後收斂表情，有些猶豫地問道。

「自在隨心。」

「修魔之人，殺心太重。」

姜念聞言停下吃飯的動作，難得正經地看著齊敘白，發現這少年一臉不贊同地望著他，那嚴肅模樣，還真有點未來盟主的樣子。姜念忍不住噗嗤一笑，對著齊敘白豎起食指搖了搖：「話雖如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齊敘白沉默了。

「修道是逆天而行，修魔就更是忤逆天道，其中風險我自己知道，你不必多勸。只希望日後你有所成，半路遇見我可別下手太重。」姜念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望著齊敘白，像只搖尾巴求饒的小狗。

齊敘白看著無語，搖了搖頭：「不會。」

「不會什麼？不會放過我麼？哇，你好狠的心……」姜念心知齊敘白話少說不全，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在地上耍賴打滾。

「過來吃點心。」齊敘白也不解釋，拿出昨晚白婆婆送來的點心道。

「來咯！」姜念立馬從地上爬起來，他重生到現在還沒吃過一口點心呢！

二人無言相對地吃了一陣，姜念偷瞄著齊敘白一陣，問道：「小白，你對修道修魔有何看法？」

這個問題他一直想問問齊敘白，無論是重生前，還是重生後。

當年修道者和修魔者對立並不是齊敘白主導的，那五個大門派主動派出人馬剿滅修魔者，齊敘白無法阻止，卻也從沒參與過。

姜念一直很好奇，作為盟主的齊敘白是如何想的。

「修道也好，修魔也好，不過都是讓自己變強，沒什麼區別。」齊敘白想了想回答道。修道者吸收日靈，修魔者吸收月靈，二者就如光與影，合理地存在於這個世界。

「你不討厭修魔者？」姜念吃了一口點心笑眯眯問道。

齊敘白看著桌上的點心搖了搖頭：「修魔者的『魔』字並不代表修魔者都是魔。魔，這種東西的界定並不是自己選擇的路。人心藏魔，真正的魔是不分身份的。」

「真是可惜了。」

齊敘白一愣，抬起頭看向姜念，發現姜念正手撐著頭望著他，那雙靈動非凡的鳳眸盛滿笑意。雖然姜念臉上髒兮兮的，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那張小臉的驚艷動人，齊敘白呆看了一陣，察覺盯著人看不禮貌，垂眸繼續看著點心不再說話。

原本只是想來調戲未來的盟主的姜念，發現這個小盟主的想法如此透徹，比那些修道幾十年的人都看得明白，心中不由生了幾分親近之意。

若是他重生前能和齊敘白這麼交談一番，他必定要拉著齊敘白痛快喝上一盅。

「真是可惜了，沒能早點遇見你。」姜念笑了笑，修魔者日後道路之艱辛，讓姜念曾經懷疑過自己，如果他早點遇到齊敘白，或許就沒了那些疑惑，最後的突破也能輕而易舉……

「胡說什麼。」齊敘白白凈俊俏的小臉微微有些紅，他看不懂那小乞丐眼眸深處的寂寥落寞，只是被那雙漂亮眸子盯著，他就覺得心裡緊張。

「多謝款待，我該走了。」姜念收斂眼中的情緒，伸了懶腰就往屋外走去，齊敘白也不挽留，看著那瘦小的身影利落地翻牆而去。

為什麼他會有那種神色呢？

齊敘白閉上眼，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微閉的眸子，心中浮現的是那雙水波流轉的鳳眸。

晚上又下了一場雪，姜念找了間破廟躲雪，靜靜在裡面打坐，吸收著天地間的純潔月靈。

他挺喜歡這種輕鬆的生活，無憂無慮，自由自在，但他也知道，這種生活不會持續太久。

帶著地獄冥火吞噬生命的紅蓮魔尊有著一件上好的法寶——千魂絲，千魂絲看起來像普通紅絲線，但注入力量就可削鐵如泥，是人們談之色變的煞器。

而現在，這個法寶還靜靜地躺在他未來的師尊——西峰笑的百寶袋裡。

當年他十五歲時餓暈在路邊，被路過的西峰笑撿了，現在他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他了，該如何和西峰笑見面，重續師徒緣分呢？

西峰笑作為修魔者中的三大魔頭，喜怒無常，可不是好糊弄的……罷了，一年後去他與西峰笑見面的那個地方試試看吧，目前先以修鍊為主。

姜念收斂心神，呼吸漸漸勻長，進入修鍊之境。

不知過了多久，天亮了，下了一夜的雪也停了。積雪下的萌芽頂開沉重的雪，在寒風中搖曳，迎接著早春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