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溫泉，祁央突然想起小時候他似乎也和家人一起去過一次，而且那次好像除了他一家人，還有誰來著，模糊不清的背影讓祁央微皺了眉，無意識的咬著筷子，沒注意到幾桌之外一身休閑服的顧意盯著他的目光。

顧意神色複雜，看著祁央許久，嘆了口氣才端著餐盤離開。

何凱無意識的轉了一下頭，就看見顧意的背影被人群淹沒，他楞了一下，回頭卻正好與趙傑的目光對上。

兩人同時皺了皺眉，卻不約而同的什麼都沒說。

下午第一節課是體育，吃完飯回教室睡了一覺後，祁央才懶洋洋的隨著大部隊到操場集合。

活力滿滿的體育老師先讓他們圍著操場跑了幾圈，才大發慈悲的放他們自由活動。

祁央離開人群，找了個陰涼的大樹下坐著，右腿屈膝著，手臂搭在膝蓋上，微眯著眼看江潮何凱他們在籃球場揮汗如雨。

趙傑不太喜歡滿身大汗的感覺，所以沒去湊熱鬧，見祁央一個人坐在樹下發待，踟躕了一會兒還是走到他身邊坐下。

祁央依然看著操場上的人，沒什麼反應。

趙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卻發現祁央根本不是在看何凱他們，而是一直盯著籃球場旁邊站著與其他班的老師說話的顧意，眸光深沉。

「你們昨天，是發生了什麼嗎？」

趙傑雙手撐著身下的草地，往後仰著身體，因為刺眼的陽光而微微眯了眼睛。

祁央回過頭看他，「很明顯嗎？」

趙傑一笑，臉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超級明顯好嗎。怎麼了，連兄弟都不想說啊，或許我可以幫你分析看看哦。」

祁央沉默了會兒，目光追隨著顧意的身影，過了會兒突然問道，「老趙，你覺得顧老師有喜歡的人嗎？」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趙傑有一瞬間的怔楞，「怎麼這麼問？」

「我對顧意的感覺很奇怪，我以為我對他是一見鍾情，可是有的時候又覺得喜歡他的感覺很熟悉，就好像很久之前我就已經開始對他動心了一樣。之前顧意來過我家，見到了我爸媽，我才知道原來小時候我們就認識，可是對於小時候的事我全都不記得了，對現在的我來說，只有著現在的我對他的感情，小時候的感情，我已經模糊不清了。」

祁央往後一躺，雙手枕在腦後，他望著晴朗的天空，漂浮的白雲，還有晃動的樹影輕聲道，「有時候我會想，顧意對我到底是什麼感覺，如果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認識，那會不會他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除了老師對學生外，只有鄰居玩伴之間的那種情意，對是男生的我，毫無興趣呢？」

趙傑沉默，偏頭垂眸看著祁央。

沉默良久，趙傑也同祁央一樣躺在了草地上，然後用祁央從沒聽過的無奈的語氣道，「老祁，你沒聽我講過初一的事吧。」

祁央疑惑的轉頭看他，趙傑沒回頭，看著天藍色的晴空，耳邊是操場上的喧鬧，清風拂過發梢，帶來一絲愁緒。

「其實我初一的時候，喜歡過一個男生。我們是鄰居，他住我家對門，性格開朗，長得也很好看，比我大三歲，在學校里很受歡迎，在大人眼中，他處處都比我好。」

抿嘴輕笑一聲，趙傑似乎想到很遠的事。

「當時我還小，不懂什麼叫愛情，只是對於大人總把我跟他比較，覺得很不爽，所以總是無故對他甩冷臉。不過他從來沒在意過，經常給我買零食，帶我玩遊戲，還總是摸我的頭。」

隨著趙傑的話，祁央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兩個一高一矮的身影，高的那個總是喜歡摸矮的那個的頭髮，牽著他的手走遍大街小巷，穿梭在流動的人群里。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只是當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會在看見他的時候紅著臉落荒而逃，也會對說他壞話的人怒目而視，甚至衝動的上去揍了那人一頓。」

想到那時候打架打得鼻青臉腫，回家又被老媽揍了一頓的蠢事，趙傑揚唇無奈的笑了笑。

緊接著那笑卻又落了下來，目光帶著少許落寞，「那時的我還不會掩藏自己的感情，被別人看了出來，他的兄弟將我喜歡他的事情告訴了他，他本來不相信的，可卻還是跑來問我，我那時本就不是藏得住事兒的人，一衝動就直接對他告白了。」

娃娃臉的少年輕嘆一聲，臉上寫滿了疼痛，卻沒有後悔，「可是老祁，你知道他聽完後對我說了什麼嗎。」

祁央動了動唇，敏感的覺得可能不是什麼好話。

趙傑對他淡淡一笑，小酒窩可愛又迷人，眼中卻滿是悲傷。

「好噁心。」趙傑一字一句的吐出那時令他幾乎崩潰的話。

短短三個字，便讓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的心碎得支離破碎。

「他說我好噁心，居然會喜歡男生，如果早知道我是那種人，他一定會離我遠遠的。」趙傑微紅了眼眶，塵封在心底的傷疤被再次揭開，本以為已經癒合的傷口其實依然鮮血直流。

祁央猛的握緊了拳頭，心裡騰升起一股憤怒，他此刻無比想要找到那個男人，狠狠地揍得他爸媽都不認識。

知道他在想什麼，趙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靜，「所以後來，他真的逃得我遠遠的，自那以後，我再也沒能見過他。老祁，我說這些不是讓你為我生氣的，我只是想說，像我們這種人，在社會上是許多人的排擠對象，他們自以為高貴，將生活中的不滿轉換成對我們的鄙夷，對我們進行道德綁架，把我們當成泄憤對象，可實際上，那隻是他們自以為自己才是正常的罷了。」

趙傑坐起身，抱著雙腿看著何凱高高跳起，滿臉驕傲的將髒兮兮的籃球扣在了籃球筐里。

「有人說過，那些覺得別人是不正常的人，其實只是因為自己習慣了吃米飯，所以覺得不愛吃米飯的人都是不正常的罷了。這隻是不同的觀念而已，可是有太多的人卻怎麼也看不清。你喜歡顧老師，我替你開心，可也替你擔心，因為我不知道顧老師會不會和他一樣的想法，我們是兄弟，我害怕有一天，你也會和我一樣。可是又覺得，顧老師不是那樣的人。」

趙傑轉頭看向祁央，目光直直的與他對視，「老祁，或許我現在問這個有些不合時宜，可我還是想問你，你準備好以後接受世人的異樣眼光了嗎？如果你沒想過，我勸你現在就好好想想，你喜歡顧意，可那份喜歡，夠不夠支撐你度過所有的流言蜚語。如果你想清楚了，那我想說，你去告白了，把自己想說的全部跟顧老師說清楚，然後後果是什麼，你都必須承擔，不管好的壞的，至少不會留下遺憾。」

祁央微微睜大眼睛，看著趙傑嚴肅的神情，他張了張嘴，什麼都說不出口。

聽完了趙傑的話，他才明白，過去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以為只要擁有喜歡的心情，便所有都不用在意，可那有那麼簡單。

祁央慢慢低下了頭，眼神茫然，「你讓我想想。」

趙傑其實並不想給祁央壓力，可他知道，這些是祁央必須想清楚的，不論是為了祁央，還是顧意，都是他該明白的殘酷事實。

「老祁，不管最後的結果是什麼，不管你做了什麼樣的選擇，我和老江老何，一輩子都會站在你這邊。」趙傑拍拍祁央的肩膀，沉聲道，然後他輕嘆一聲，起身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