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有些疲累的將頭上的髮飾取了下來，玲玲朗朗的珠串，反射著廉價的光芒。外表光鮮亮麗，內里卻低俗不堪。

小小將其懶懶的丟在一邊，他進後台來的時候，叔姬已經離開了。

阿鳩還是保持著坐在箱子上的姿勢，有些淘氣的踢動著雙腿，儼然一副十來歲孩童的模樣。

「剛才下台的時候看到了巴阿鄰家的小姐，她剛才來了後台的嗎？」

小小一邊脫著戲服，一邊閑話家常的問著。

「啊，是啊，還不是來找你的，不管你在哪兒都很吃香呢。」阿鳩一邊說著，一邊低頭玩弄著額邊的一揪小碎發。

「那些蒙古人，哪裡又懂得我們漢人戲文的精妙，不過是附庸風雅罷了。」

小小很少會說出這種言辭辛辣的話語，這讓阿鳩有些驚訝。

小小不再說什麼，自顧自走到妝台前，往臉上抹上油脂，洗去妝容。

泛黃的菱花鏡中，好一個如花美眷，又漸漸露出他原本的模樣。說不上是感傷還是其他的一些情緒，小小黯然的垂著眸子。

戲子笑，戲子哭，一顰一蹙，皆是他人的悲歡離合。誰又知道這妝容之下，又是怎樣一副容顏？甚至就連自己，也快要忘記最初的真心，只是麻木的踩著鼓點樂曲，機械的揮動著水袖。

阿鳩依舊靜靜的坐在箱子上，沒有打算上前安慰他的意思。阿鳩這一生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低賤的也好，高貴的也好。他也見過形形色色的苦痛，愛恨情仇也好，權利相爭也好。而自己就像劊子手一般的麻木了心。他能夠理解小小的哀愁，但並不同情。

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穿著武生戲服的三師兄正從前台退下來，手中捧著一個裝幀精美的木盒，雕刻著蒙古族部落的圖騰。

「小小你快來看，這是巴阿鄰家的大公子賞的，人人有份！阿鳩，也有你的份！」三師兄憨憨的笑著，身上尚未脫去的大馬褂隨著他直率的舉動而翻飛著。

「也有我的份嗎？」

阿鳩表現得十分歡快，這次的歡快，可有幾分是出自於真心。畢竟他也不喜歡整天被家臣追在屁股後面討債的感覺！

阿鳩就像個貨真價實的小孩子一樣從箱子上蹦下來，小跑到三師兄面前，只見三師兄嘩的一聲打開盒子，裡面金光閃閃的顯露出數枚金條來！

「喔哦！這可是大手筆吶！」阿鳩十分興奮，就連一旁有些低落的小小也跟著開心起來。即使每人只分得半根，那也能換頗多銀子。

「只要再多賺一點，我就可以贖身了。」小小情不自禁的感嘆著，眸中散發出希望的光芒來，此前的愁思也一掃而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美夢中。阿鳩卻看到了三師兄臉上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

三師兄實際上是不希望小小贖身的吧。阿鳩看得出來。或許是因為小小贖身之後，自己就再也沒有能夠親近他的理由了。至少現在，自己還能以著師兄弟的名義維繫著兩人之間薄弱的關係。若是小小贖了身，自己還有什麼名義將他安置在自己身邊？

三師兄自己也為了這自私又醜惡的情感而感到震驚。因為想要束縛對方，所以連對方的夢想也想要一併毀滅。就算對方會感到痛苦也好，只是因為目前痛苦的境遇才是能夠維繫兩人關係的境遇，所以根本不想有所改變。

自私，赤裸裸的自私充斥著三師兄的心。小小並不能察覺。也絕對不能讓他察覺。

阿鳩冷漠著一雙眸子看著這樣的三師兄，好像能把他看穿一樣。人類的心究竟可以醜惡到何種地步，以愛的名義去束縛對方，到頭來還要哭喊，是你不好，是你不好！如果你不是這樣的吸引著我，我根本不會生出如此卑劣的慾望！所以，終究是你不好！

（我只想以「主僕」的名義將你束縛在身邊！除了這樣的關係我們什麼都不是！百年也好，千年也好，萬年也好。你只能與我維繫這樣的關係。我不允許你單方面解除，我不允許你連這樣的權利也要從我生命中剝奪！這是我作為下仆，應得的恩賞！）

曾經是誰，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他的眼神竟然和三師兄的如此相似。

醜陋又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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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安枕。

小小恬靜的躬著身子，像一個嬰兒一般的蜷縮在阿鳩的身邊。兩個人緊緊的依偎著。

小小睡得很好，因為原以為會發生的不幸，並沒有發生，這讓小小有些意外，卻很高興。

按道理來說，巴阿鄰家的大公子出了這麼大的血本，自己若不「奉獻」出什麼，實在是說不過去，然而卻相當意外的，巴阿鄰家的大公子甚至是從始至終都沒有正式露過面，更別說對自己有什麼非分的舉動了。

或許那個大公子，只是一個純粹愛聽戲的人也不一定呢！

小小這麼單純的想著，一夜睡到了天大亮。

天剛剛放亮的時候，阿鳩就被提溜起來幹活，一邊要幫著拆臨時搭建的戲檯子，一邊要收拾整理服裝道具，索性幹一些粗活的事情他已經習慣，累雖累，倒沒有什麼不適。

等到一切忙活完了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到了晌午。這個時候小小才懶洋洋的起了身。

大夥兒一同將物品裝上馬車打算打道回府，小小卻拉著阿鳩跑到班主面前，央求班主能放他們一天假，小小想去附近山上的廟裡祈福。

得益於小小在戲班裡的超然地位，班主竟然相當慷慨的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