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服是水綠色的對襟直裾，襟口一片純白，蜿蜒到婀娜的腰肢以下，衣擺的部分被綉上了雙飛燕。並不是很上得了檯面的綉工，但是僅就這一對雙燕來說，卻是栩栩如生。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明明是雙飛燕的戲服，唱的卻是勞燕分飛。

「可正是暮秋天道，盡收拾心事上眉捎，鏡台兒何曾覽照，綉針兒不待拈著。常恨夜坐窗前燭影昏，一任晚妝樓上月兒高……」

好在那個年代的戲碼，無非都是些才子佳人一見鍾情，門第差異婚姻受阻，紅娘丫鬟穿針引線，最後總能落一個大團圓結局。

就好像謊話說多了也會當真，花好月圓演多了，也會以為這就是現實。

然而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人生真能如戲一般簡單，那也許是上天賜予的最大的恩賞了。

不是人人都可以這麼幸運。

「不爭把瓊姬棄卻，比及盼子高來到，早辜負了碧桃花下鳳鸞交……」

隨著又一聲鑼響，台下的戲友們才恍若被拉回了現實一般，哄然爆發出一陣叫好之聲。

男人目不轉睛的直視著戲台上的花旦，眸中蘊含著不為人知的情緒。猶如一把鐵鎖一般，鐵鎖的另一頭，緊緊的將台上的花旦捆鎖。

男人入迷的樣子，渾然不覺的散發出了強烈的「氣」，連稱皺緊了眉頭，一眨不眨的盯視著男人。

他已經默默觀察他，很久了。

剛從送茶水的小廝那裡打聽到，這男人便是近段時間一直與小小有著往來的男人。聽說好像是從大都而來，名字叫莫欽。

他身上蘊含著不同尋常的「氣」，在連稱剛跨入戲園子的瞬間，就感受到了。

這一群普通人中，存在感如此突兀。

（難道是他？）

這樣懷疑著的連稱，在眸中積蓄了「氣」。透過重重迷霧，猶如穿梭了時空一般，時間為逆流，現存的事物在剎那間遠去，今非而昨是。

當一切又與正常的時間軌同步之時，連稱看到了他的靈魂。

不是妖魔，也不是鬼怪。原因可能出自於他的前世。前世作為藏傳佛教之高僧而坐化，死後肉體被製作成了真身佛而香火鼎盛。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轉世之後的靈魂才具有了強大的「氣」麼？

連稱的沉思在擂鼓般的掌聲中被打斷。他很有些不耐的拂了拂額頭。所以說嘛，他真的很討厭這種咿咿呀呀亂七八糟的東西，太過過分的市井氣息，擾得人連片刻安靜都沒有。如此的下里巴人，又如何比得上那些真正高雅的藝術。

小小急匆匆的從戲台上下來，隨意的將珠釵一把扯下，叮叮咚咚的，糾纏著不舍的青絲。三千愁絲成結，剪不斷，理還亂。

「小小？」同他一起下台來的三師兄不明白小小為何這樣的惶急，很有些心疼的看著小小蠻橫的撕扯著寸寸青絲而終於忍不住快步上前，阻了他亂來的舉動。

粗糙的挽起如水的發，絲絲縷縷的流淌下來，清泉一般。三師兄漲紅了臉，卻什麼也沒說，悶著一股心思，木木的為小小整理著頭上的珠釵。

小小也沒阻他，自顧自的掬了妝台邊的一捧清水，猶如花貓一般的用爪子蹭著自己的臉蛋。即使是這樣有些不得體的動作，在三師兄看來，也分外的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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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是那個莫欽？」

阿鳩像個小孩子一樣的雙手捧著粗糙的白瓷大碗，畫著圈兒的搖晃著，看著碗中的水紋無可奈何的隨著自己的頻率一波一波的擴散開去。

「你應該見過莫欽吧，你沒有察覺到嗎？」

連稱冷笑了一聲，語氣裡帶了明顯的嘲諷。

阿鳩只是輕嗤的挑了靈眸，若是要論起來的話，狐之眸是叔姬的天賦，探魂術則是連稱的天賦。自己在這一點上輸給他，也實在算不上能夠被他嘲諷的地方吧？

反倒是連稱，似乎是故意找茬一樣的，以己之長攻彼之短，算不得英雄，反倒只會將自己的軟弱暴露得更加真實。

阿鳩也懶得跟他計較的說道：「那從明天開始，你就負責追查莫欽的事情吧。」

阿鳩是這麼簡單的吩咐著。

連稱卻相當煩躁的立起身子，一隻手還頭痛的扶著額說：「我一定是用氣過度，現在頭都是疼的！」

「我不需要借口，你，」阿鳩站起身來，伸出食指傲慢的指著連稱，語氣不容商榷的說道：「要明白你的使命！」

「你到底有沒有人性啊，我若不是為了你，你以為我會每次都來聽什麼咿咿呀呀亂七八糟的戲？！你當真以為多好聽呢！我都頭疼死了！你能不能夠體諒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