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公子，您今日不是才來過嗎？可是胭脂出了什麼問題？」

「啊啊，不是，不是胭脂的問題，是我的問題吶！到家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來，內子還有很喜歡的一色被我給忘了，真是罪過啊罪過！」

「即是如此，您大可明日再來，在下明日也是在的。」高傾不禁苦笑，也有些羨慕，羨慕他的妻子。

「不不，不行的！要是讓內子知道我這般疏忽大意，只怕惹她傷心難過。」

被一個人愛到這種地步，究竟是個什麼滋味呢？

「尊夫人真是令人羨慕。」高傾由衷的這麼說到。如果自己，能有她一半，不不，一丁點就夠了，能有一丁點的愛，就足夠了，足夠抵去他漫長歲月中，絕望的追尋。

「哈哈，」孫公子有些羞赧的搖了搖頭，說：「內子身體不太好，自然是要多寵著慣著一些才好。」

「莫不是也因為最近城裡鬧的那件事？」

「什麼事？」孫公子有些不明就裡的問。

「聽說最近襄陽城裡很多年輕姑娘原因不明的昏倒不省人事，甚至也出現了為此喪命之人。」

「啊啊，那件事啊，我也聽說過了，不過染恙的姑娘們幾乎都是未出閣的年輕小姐吧，內子早已過了二八芳華啦，哈哈哈…」

高傾瞭然的點點頭，這位名叫孫道遠的常客從外表看約摸三十齣頭，想來他的夫人至少也應二十有幾了吧。

兩人漫無目的的閑聊著，孫道遠從高傾手中接過重新打包好的胭脂，告辭而去。

「出來吧。」高傾送別孫道遠，客套的微笑著的俊顏瞬間喪失了表情。他回過頭，只見連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真是生意興隆財源廣進吶，話說今日又賺了幾兩銀子？」

「這和你沒關係吧。」

「別這麼絕情嘛！」

「你來是有什麼事嗎？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難道你不覺得最近城裡有些怪嗎？」

「你是說年輕小姐接二連三暈倒的事情吧？」

「你也感覺到了嗎？」

「啊啊，因為最近來光顧的小姐們明顯減少了，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了啊。」

「……真是罪大惡極！竟然向我連大爺最愛的姑娘們下手！簡直不可饒恕！」

「……」

第一次看到連稱這麼鬥志昂揚，不禁讓高傾咋舌。

「總之這件事情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高傾在連稱背後看到了一股沸騰燃燒著的陽炎！

翌日晌午。

黑雲翻卷，揮灑如墨，唯有遠處青青硯山，朦朧中露出一抹眉黛。滂沱大雨激起的白色江花如碎珠一般在船沿跳躍。

高傾嘆息了一聲，苦笑著想今日自己何苦出來擺攤，這樣糟糕的天氣必然是不會有客人的了。

這麼想著的高傾，開始將被驟雨打散的胭脂仔細聚攏起來，避免更大的損失。做完這一系列的工作後，高傾迴轉過頭，在厚重的雨簾中出現了一摸嬌小朦朧的身影。

（——！）

「你在做什麼？！」

阿鳩難得的在高傾臉上看到了切切實實的憤怒！不，這狂躁的怒吼聲，已經遠遠超出了憤怒的界限。

阿鳩為之一震的縮了縮肩膀，囁嚅著想說話，卻被高傾伸出來的手一把扯入了懷裡，被緊緊的按壓著不適應的掙扎著的身體，就像一個不聽話的小小頑童，被死死的護在了最安全的港灣中。

阿鳩抱在懷中的胭脂撒了一地，猶如美人滾燙的血淚，又如飛濺的殘紅，染了滿江，滿江紅。

「班主讓我來跟你說，這些胭脂很好，他還要一些！」阿鳩的小腦袋被狠狠的摁在他的懷裡，幾乎連呼吸都喘不過來了，因為落雨聲噼里啪啦的在耳邊雜亂，阿鳩沒辦法的大聲叫喊著，傳到他胸膛里的聲音卻是悶悶的。

「你太亂來啦！」

連敬語都忘記了，高傾憤慨以極！

怎麼可以這麼不愛惜自己！怎麼可以這樣作踐自己！明明是自己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事物，卻被如此輕賤！這是對自己的一種侮辱！

阿鳩似乎是知錯了，也不再掙扎，默默的被高傾摟在懷裡，用他魁偉的身軀替他遮風擋雨！

高傾感受到懷中之人終於安靜下來，急忙將自己的外衣胡亂撕扯下來，悶頭悶腦的包裹住阿鳩整個身體，就像懷抱嬰孩般的姿勢將阿鳩一把抱了起來。一股腦衝進了近處的德味樓里。

「您真是太不讓人省心了！」

高傾依舊黑著臉，語氣卻不像剛才那般惱怒，可他明明又是憋著一股火的，這樣子叫人看了，更加可怕。

然而阿鳩此刻並沒有心思去管高傾生氣不生氣，他滿心焦急得直跳腳道：「貨攤！你的貨攤！」

順著阿鳩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高傾的貨攤被豪雨打了一個七零八落，各色胭脂如流水落花一般盡被雨打風吹去！

「別亂動！」

得了高傾一聲吼，阿鳩只得無奈的低著頭，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任由高傾拿著從德味樓跑堂小廝那借來的白帕子，像擦幹一隻幼貓一樣的劈頭蓋臉給自己擦拭著身上的水跡。

可是心裡終究是心疼得不行，那流去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看穿他心思的高傾也只得無奈的寬慰他道：「銀子什麼的想要多少都還可以再賺。」

（說得好像很容易似的…）

「那麼現在請您說說看吧，您今日如此胡作非為的原因是什麼？」

高傾垂著眸子，阿鳩的身高還不到他的胸口，從這個角度去看，濕漉漉的阿鳩就像一隻濕漉漉的幼貓，讓人忍不住想要憐愛。但若真的這麼認為那就大錯特錯了！他終究不是貓，他是龍！貨真價實的龍！而且是一隻發起怒來就可以毀天滅地的暴龍！

「班主讓我把這些胭脂拿來你瞧瞧，說同色的還要多一些…」

「就算是這樣，您也不應該冒雨前來！連一把傘都沒有，您這分明就是故意在給臣下找麻煩！」

「沒有啦！是因為我懷裡抱著好多胭脂而沒辦法撐傘！」

阿鳩全部的辯白在高傾眼裡都變為了狡辯，高傾只看到阿鳩被淋成落湯雞的凄慘模樣。而不論是出於何種原因，讓自己的主君變成這個樣子，都是為人臣下的高傾的罪過！

「不許你自責！這是命令！」

阿鳩一眼就看穿了高傾的心思，如此說到。

（這個人吶，就連這種時候也是高高在上的蠻橫無理！）

豪雨來去如驟，因躲雨而來到的德味樓的路人們也紛紛散去。卷地而來的雨後風吹散了漫天的烏雲，襄水的江面如洗般的澄亮，明媚而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