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失去的緊緊擁住伯姬的肩膀，深深的，深深的望入了這雙滿溢著悲苦柔情的眼睛。

「我愛你。那夜我沒有帶你走，是因為……」

「不要解釋…」

伯姬用一根食指堵住他的嘴。

不需要解釋，她都知道。

「不，我要說，我要告訴你，我愛你。我失信於你，並不是我不愛你。如果只有聽到我這樣說才能平息你心中的不安和懷疑的話，那麼就讓我一直說下去吧。我愛你。我只愛你……」

伯姬睜大了眼睛。

「我愛你。」

「再說一遍。」

「我愛你。」

「再說一遍。」

「我愛你。」

「更多……」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彷彿飢餓了太久一樣，伯姬無法滿足的索求著對方痛苦的表白。

她陶醉似的閉上了眼睛。

韓華深深的吻了下去。驚慌失措的掙扎過後，是漫長而纏綿的吻。

如同烈火一般將身心席捲而去。全部的思念都傾注進去。傾聽著對方心底的呼聲，彷彿要彌補那過去兩千年來，由於戰爭、殺戮和分離而損失的時光似的，互相糾纏的唇舌訴說著無聲吶喊。

當它結束的時候，呼吸也已經快停止了。

伯姬睜開了眼睛，目不轉睛的望向這個渴求和思念了自己兩千年的男人。

「我愛你。」

告白並沒有停止，正如同那同樣無法停止的愛意。

帶著奇妙的表情，伯姬溫柔的回答道：「我……也愛你。」

暌違兩千年聽到對方的告白，韓華的身體一震。

然後，他難以置信的低下頭去，望見沒入自己胸口的刀柄。

伯姬掙脫了他的懷抱，倒退了好幾步。胸口的劇痛傳來，溫暖的鮮血開始滲透出外衣。

「多謝你……說愛我。」

伯姬的臉上充滿了悲哀。

「那是我生前，一直在等待的從你口中得到的話語。」

說完，伯姬將匕首從韓華的胸口拔起。鮮血噴濺而出，灑到伯姬的臉上、手上還有身上。

韓華由於震驚和不知所措，竟然沒有任何反抗和逃避的動作。他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上。

「為……為什麼？」

「鐺——」

伯姬把匕首扔在了地上。

忽然間抬頭笑了起來，這一笑竟比這雪飄人間更慘絕人寰，艷絕人寰。

忽然，她在倒在地上的韓華面前跳了幾個舞步，猶如冰上的白天鵝。

「伯……伯姬……」

王子齊格費里戰勝惡魔的關鍵，在於他是否能夠識別真偽。

（不——她不是伯姬！她是——）

一切變化太快，讓高傾愕然瞠目。

修習一年的芭蕾舞劇，尤以四小天鵝為其擅長，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隨國的公主伯姬，而是魯國的公主叔姬！

「怎麼…會……」

韓華的話語，被咳嗆出的血塊堵住了。他抓住喉嚨，倒在地上痛苦地呼吸。

「伯姬…伯姬…在哪裡……」

韓華不甘心的倒在地上，向叔姬伸出了手。

叔姬滿目悲戚的搖了搖頭，望向虛空中的某一處。所有人都看不見，只有她能夠看到。因為她們都是公主嗎？還是她們都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我愛你，韓華……」

說話的，是叔姬。同時，也是漂浮在落雪中的伯姬。

「我愛你。但是我不能讓你，改寫時間。」

虛空中的伯姬，與叔姬彷彿化身為一人，以叔姬之口如此說到。

「伯…伯姬……」

韓華迷惘的看向虛空，在哪裡，我的愛人，在哪裡！

「她不願意侵佔我的肉體，不願意以我的肉體復活。更不希望看到你倒退歷史，她只想從畫中解放，投往輪迴轉世。」

韓華死心一般的闔上了雙目，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最後，他呻吟似的，如此乞求到。

「讓我…最後，再看她一眼……」

伯姬是幽靈，而且是一隻太過虛弱的幽靈，能夠將心意傳給叔姬已屬不易，想要韓華能看得見她，只有——

叔姬凝望虛空中的伯姬，看到她臉上的淚水，雪一般的墜落。

叔姬的臉上，漾起了微笑。

至少，他們還有最後的機會。自己再不能得到的，愛人的擁抱，至少，他們還可以。

叔姬張開了懷抱。

高傾明白了她的意圖的大喊道：「不要！這太危險了！」

叔姬並沒有搭理，展開的雙臂猶如隨人所信奉的九頭玄鳥所展開的雙翅，擁抱了整個人世般的，將虛空中的伯姬擁抱入懷。

以自己的力量，以自己的肉體，幫助奄奄一息的伯姬，實體化。

附身在叔姬身上的伯姬，終於，在韓華面前實實在在的出現了。

冬天的離別，在莫斯科的深夜。一列列軍隊在街上深嚴戒備。

這裡沒人察覺，誰又愛上了誰，因為苦難不許人崩潰。

感情上若習慣防備，寂寞就多一道牆圍。

愛情隱隱約約，提醒我這一回，再不擁抱就是罪。

莫斯科沒有眼淚，大雪紛飛，你冷的好憔悴。

單身的我，原本以為，可以一輩子不跟誰。

莫斯科沒有眼淚，我卻流淚，不住哭的讚美。

讓我付出不怕心碎，是你最好的美。

愛在最古老的國界，再不求能全身而退。

愛人在懷中漸漸冰冷。

伯姬就這樣安安靜靜的擁著他，就這樣站在那裡，看著自己死去的愛人。

看著，看著。然後，沒有任何徵兆的，她的靈離開了叔姬的身體。叔姬彷彿用過的氣囊一樣癱軟下來，靈魂在虛空中，彷彿熒火一樣向上升去。

一對無法安寧的靈魂，終於了無牽掛地迎向了彼世之光。

「叔姬，我在你的身體里，感受到了另外一個靈魂。」

「是啊……」

靈體模樣的叔姬捧住自己的心口，對伯姬說道：「他是我的愛人。」

我的愛人，就住在我的心裡。

時間太久了，久到自己已經無法感受到他的存在了。所以韓華出現的時候，自己才會動搖，會以為，是不是住在自己心裡的靈魂，已經從那裡解放了。

「不，」靈體模樣的伯姬搖了搖頭，堅定的告訴叔姬，「他就在你心裡。他的靈魂，一直住在你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