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瀋水北否定了自己的心情。在沉默中，她佯裝不在意和不懂得。她始終認為顧山南那麼耀眼的一個人，理應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下接受更多人的關注和敬仰。而至於她自己，可以說是連陪襯也算不上。

但是，她很滿足。

——嘿，那個厲害的人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每當有人向那少年投去愛慕的視線時，瀋水北總會炫耀似地講出這句話，好像只要這麼說了，便會在抑制住自己內心波瀾起伏的情緒的同時，自己也就真的那樣認為了。

可是，少年的一雙眼眸中總是有著深而清澈偏又迷人的色彩，每每一對視，便如同揭開心口上最表面的一層偽裝，搞得這個傻乎乎的少女越發不能自處。而為了不讓對方發現自己的秘密，於是，瀋水北便開始下意識地躲著他。

顧山南不是沒有發覺出少女的刻意逃避，只是他沒想過對方這麼做的原因。這小少年明明能夠清楚地感知到周圍的女生對自己的痴迷，卻是理所當然而又無比遲鈍地從來不將瀋水北的異樣和這件事情扯上半點聯繫。

如果換做是以前，面對瀋水北這樣的閃閃躲躲，顧山南定會逮著機會直接抓住躲著自己的少女，十分暴躁地詢問原因。而現在，他卻不再這樣做了，大概是因為有人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那是A班的班花，葉柯。長相甜美可人，成績優異，性格溫柔，還會吹長笛，是個完正妹生。

瀋水北發現這件事情的時候，她和顧山南已經整整兩個星期一起回家，甚至沒有任何聯繫。哪怕他們曾經有無數次的吵架跟冷戰，也從未有過這麼長時間的完全互相不理睬。而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是，顧山南單方面地斬斷聯繫的這件事。

前所未有的恐慌籠罩著這個單純的少女，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自己要失去這個朋友。

事實證明，她的確失去了這個少年。

不，其實她從來就沒有擁有過。

——

青春期的胡思亂想簡直是要了人命。

瀋水北把自己弄成一個陰暗世界中的小丑，沉默地看著燦爛陽光下的少年少女結伴同行。無法言說的情感在心口沉悶地積澱，彷彿成了一個定時炸彈。

當然，她和顧山南還是會有聯繫的，但是兩人之間的距離卻是越來越遠。形同陌路的結果大概是從原本是兩個人的周末相聚，漸漸地變成了三個人的時候開始，便成了定局。

大多時候，瀋水北也會埋怨。原本在這條青春成長的道路上，顧山南一開始還會耐心等待自己追上去的。可是到了後來，少年朝前邁去的步伐越來越快，越來越穩，終究把自己的青梅遙遙地甩在了身後。

高二結束的那年除夕，是第一次。

高三結束的那年除夕，是第二次。

瀋水北早就知道了，像顧山南這麼耀眼的人是絕對不會甘於眼前現狀的。他會走得更高更遠，到達一個自己可能一輩子都抵達不了的高度。

只是她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高三那年除夕夜，一大清早，瀋水北便接到了顧山南的電話。

好久沒接到竹馬的電話，瀋水北正覺得驚奇。然而，接完電話之後，她卻整個人猶如被當頭一棒，重重地打傻在原地。

——北北，我要走了。聯考之後便離開這座城市，去國外讀書。

處於變聲期的少年嗓音不如從前清澈明朗，但這股子透著稚嫩的低沉同樣迷人。明明兩個好久沒有透過電話，明明這次可以好好說一說話，可是，卻是一場殘忍的通知，預示著分別時刻的即將到來。

瀋水北沒哭，只是覺得自己的心臟處空落得厲害。好像風「嗚嗚」地吹過來，能從那一個一個指頭那麼大的洞穿透過去。

最後，她實在是沒受得住，便直接掛了電話。將少年的諸多話語全都隔斷在小小的手機裡面。彷彿這麼做了之後，自己的心情會得到片刻的平靜。

屋子裡就這樣安靜了片刻。清晨略顯清冷的太陽透過客廳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射進來一道斜斜的猶如信仰之名一般的燦爛色，因光線而變換的影子大大小小的迴環，最終灑了一地。

瀋水北握緊電話，雙眸茫然又無措地望著地上忽明忽暗的顏色，彷彿可以聽見遠方的汽笛聲和人們福祉交談的說話聲。恍惚之中，似乎還有人彈起了悲戚的鋼琴聲，像是在恥笑她的有所不得。

鹹鹹的淚水終於混著極好吃的早餐一起下咽，可是感覺極其難受。她受不了了，直接丟開了手中的餐具和手機，伏在餐桌上，掩面而泣。

——

「你為什麼要走？」

「可不可以……不走？」

要是再小那麼兩三歲，或許自己還能厚著臉皮這麼撒著嬌。可是成長教會她隱忍和偽裝。

在最後一個除夕之夜的相聚晚宴上，瀋水北不過才望了一眼那個站在樓梯口出的少年，與他深色的眼眸僅僅對視不足兩秒，那一刻，幾乎所有想要挽留的話便都說不出口了。

她有些慌亂地低下頭，拚命地揉著眼睛，好像只要這麼做了，便可以隱瞞自己想要流眼淚的事實。

身邊的小沈蘇東倒是個敢說敢哭的小子。七歲的他十分崇拜顧山南這個幾乎什麼都會的厲害大哥哥，比起姐姐，便顯得更加黏對方。這會兒一見顧山南走下樓來，就跟腳上裝了火箭似的，直奔少年懷中而去。

「顧哥哥！」

瀋水北沉默地看著沈蘇東小小軟軟的身體猛地撲進顧山南的懷裡，看到少年為了接住這個熊孩而子彎下腰，卻被撞得後退幾步。看著這兩人日常的互動，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心臟又開始疼了。

下意識地捂住心口那塊兒地方，瀋水北告訴自己，今天絕對絕對不可以哭！

為了強調自己，她不得不嚐試露出一個笑容來。

而此時，接住沈蘇東的顧山南在寵溺地揉了揉熊孩子的腦袋之後，忽然抬眸凝望瀋水北。如此猝不及防，她哪裡來得及將自己臉上怪異的笑容收斂。自是被對方盡收眼底。

笑意頓時僵在臉上。尷尬得讓瀋水北根本就不敢與少年對視。

最後，她終是慌亂而逃。

匆匆湊到顧家夫婦面前，露出甜甜的笑容與他們打招呼，爾後，瀋水北這個傻丫頭便趕緊佔據客廳大熒幕電視前最好的位置，自行點播一集名偵探柯南，坐在那兒，裝模作樣地認真思考找尋兇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現在這副模樣有多愚蠢。

好在沒人會在意她在做什麼。

除夕之夜，顧沈兩家一起吃飯已經成了習慣。不過，除去去年的意外，大概從今年以後，這樣的習慣便會被徹底瓦解。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都把這次的宴席看得極為重要。至少，從開始坐上餐桌到年夜飯結束，沒有人主動提起過顧家要搬走的事情。

但是，這個時刻總會來臨的。

不過目前為止，餐桌上的氣氛還是十分融洽，並且愉快的。在外面的煙火璀璨，禮炮聲響之中，這頓美味的年夜飯幾乎承載著所有人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