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結束之後，時間已經不算早了。好在兩家距離不是很遠，不過十分鐘左右的路程。一年到頭，難得如此歡聚，就算一夜不睡也是常事。於是，顧川銘和沈復這倆老頭便日常飯後下棋，顧母安芝晴跟沈母陳文芳倆婦女在廚房裡一邊收拾，一邊聊著家常。

而孩子們則是自己在客廳里玩耍。

一片和諧。

但也只是表面看起來如此。其實瀋水北內心彆扭，跟顧山南待在同一個空間里，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相處。

還好，有沈蘇東這個熊孩子一直吵著要玩電子遊戲，顧山南得陪著他，沒有一直在客廳，瀋水北樂得一個人看電視節目。

「要吃點水果麼？」

電視上正播著搞笑的小品節目，瀋水北被逗得笑個不停，卻有一隻好看又白皙的手端著一盤透明果盤送到自己面前。

順著那隻節骨分明的手，看清身邊的人。看到少年坦然又嘴角含笑的模樣，瀋水北漸漸笑不出來了。

「你今天一晚上情緒都不怎麼樣。怎麼了？」顧山南關心地問候讓瀋水北的心臟又是猛地一跳。

——居然問我怎麼了，難道你不知道我怎麼了麼！

瀋水北雖然沒說出口，但她那雙委屈又生氣的眼眸已經明確地表達出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顧山南淡淡地笑了笑，將果盤收回的同時，在少女身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很抱歉，是我的錯。」

聽到少年把錯攬到自己身上，瀋水北心裡忽然不是滋味。她知道搬到國外生活的決定並不是顧山南可以左右的，但她還是會時不時的妄想對方會為了自己而留下來。

但是……為了自己？

還是別開玩笑吧！

這不可能。

正是如此清楚這一點，所以瀋水北才會無比的困擾又委屈。

「不用擔心。即便是在地球的另一端，我也不會忘記你的。」

顧山南一向坦誠果斷。即便是告別的話也不曾猶豫顧慮。可有的時候，這樣會顯得十分殘忍。就好比兩個人之間，一個人還在規劃未來的彼此會是什麼樣的，但另外一個人卻已經開始策劃要怎麼離開了。這其中感情的落差和起伏不穩，自然讓人心裡覺得難受。

「顧山南……」

「嗯，我在。」

少女偏頭凝視少年半分，忽然伸出雙手捧住對方的臉。在少年顯然吃驚的眼神之中，她大膽而真摯地凝視著他，一字一頓像是用盡全身的力量來說道，「顧山南，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顧山南與之認真對視，承諾道，「好。」

得到肯定答案的瀋水北忽然笑了。接著，她快速地收回了手，然後轉頭就跑。

眼看著少女朝大門口的方向跑了過去，顧山南有些慌亂地放在果盤，站起來問道，「瀋水北，你要去哪兒？」

少女已經將大門開了一條縫來，半個身子都探出了門外。此刻，她回頭，嫣然一笑道，「我啊，要去買草莓冰淇淋啦～你們都在這裡等一下，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完，她也不等任何人的回應，便身影匆忙地跑出了門外。

「北北這孩子，大半夜的哪裡有冰淇淋買。」聽到一句的沈母陳文芳同志連忙從廚房探出頭來，看著自己女兒早就跑了個沒影，心裡覺得無奈。

安芝晴走出來，擔憂地囑咐了一句，「南南，快追去看看。雖然今天晚上是除夕夜，但北北一個女孩子還是挺不安全的。」

「好。」顧山南應得幹脆。其中也是有一個主要理由——剛剛他看得可真切了。瀋水北這傻丫頭光想著吃草莓冰淇淋，卻忘了帶錢。外面那麼冷，甚至連多一件外套都沒帶。

換了一身衣服，又隨手拿了一件掛在玄關處的大衣，並穿好鞋。這個身材高挑的少年在準備好一切之後，立馬追著出門了。

——

瀋水北並不知道在自己離開之後沒多久，顧山南也追了出來。

事實上，她因為受不了顧山南要離開這裡搬到國外生活的這件事情而跑了出來。壓抑在心底的情緒終於在逃跑中爆發，聽著刺骨的寒風呼呼地在耳邊作響，她的眼眶逐漸紅了。

過去的十年裡，她習慣了顧山南的存在。今後的日子裡，她又得花多少時間才會習慣沒有他的存在呢？

瀋水北不知道，也不敢想。

不知不覺，這個傻乎乎的少女已經跑出了小區，一路朝前，竟跑到了時代廣場。那兒是城市最大的廣場，有著一塊兒巨大的熒幕。

她站在人頭攢動的廣場邊緣，在震耳欲聾的跨年倒數聲中痴迷地看著遠處高樓的燈光——那上面正顯示著迎來新年之際的倒計時。

——啊，已經都到這個時間點了啊。

瀋水北在心中感慨一句的同時，忍不住抱緊自己。天寒地凍的，她出來得急，身上只穿了一件毛衣。這會兒鼻尖已經凍得通紅，快沒了呼吸的感覺。

而看著人們跟隨那巨大銀幕上的數字叫喊。瀋水北的嘴唇輕微的動了動，她似乎喊出了什麼話，但是因為周邊的聲音太吵太雜就被無情的掩蓋了。

「十——九——八——」

她不甘心，又重新喊出。卻再一次被眾人激動的喊聲所掩蓋。

「七——六——」

人群之中，只有她一人喊著和別人不同的話語，大概是知道自己無論喊出什麼話都會被掩蓋，所以便開始有恃無恐起來，她仰望高樓燈光，雙眸承載大片溫潤水光的同時，那句掩埋在心底許久的話終於慢慢清晰——「我喜歡你……」

「五——」

「我喜歡你……」瀋水北聲音哽咽。

「四——」

「我喜歡你。」漸漸地，視線模糊了，眼眶裡便滿是溫熱的液體，她拚命地努力地不去眨眼睛，但是眼淚還是掉下來了。

「三——」

「我喜歡你！」周圍的人已經開始聽到了她與眾不同的喊話，有些好奇的人已經紛紛扭過頭來瞧著這個獨自悲傷的少女。

「二——」

「我喜歡你！」人聲鼎沸之際，瀋水北的聲音猛然拔高。她明白這是自己最後一次機會。過了今天一切都會恢復原樣。於是便像在心裡放下所有顧慮，任性地大喊。

「一！」

「零！」

倒計時結束之際，當第一個煙花在天空展開艷麗的火光時，瀋水北忽然更加大聲地喊出一句被她死死壓在心底中的話。這一次，她還喊出了那個少年的名字：「我喜歡你！顧山南！」

「砰——砰——砰——」

霎時，奼紫嫣紅的煙火全部衝天而起，人群中發出更大的歡呼聲，瀋水北這點微不足道的告白徹底死在了這片歡鬧之中。

心臟密密麻麻的疼，一抽一抽的，連帶眼睛都模糊了。可少女不肯哭，拚命地大口呼吸，想把眼淚逼回去，又想讓自己的心臟別那麼疼，直到缺氧了，仍不肯停下來。

怎麼辦，她最愛的少年就要走了，走去地球的另一端，她要怎麼做，心臟才會不疼呢？

哭著哭著，她又笑了。

疼著疼著，她就不喊了。

抬頭仰望天空燦爛的煙花，瀋水北忽然覺得自己解放了。她也不去擦眼淚，只獃獃地望著那絢爛的色彩，然後痴痴傻傻地笑著，在心中輕喊一聲：再見了，顧山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