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山南，我們結婚吧。」

聲音空靈澄澈，在泥濘失重的腦袋中不斷回蕩。如同一束溫暖的光，瞬間照亮了整片世界。

而在世界明亮的那一刻，顧山南猛然睜開了眼睛。

一室剎亮，雖陌生，卻整潔又溫馨，依稀帶著好聞的香氣，令人心生安寧與平靜。

顧山南就這麼躺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上，在疲憊的身體充分享受到軟綿的舒緩感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並不在家，而是在一個十分陌生的房間里。

——怎麼回事？這是哪裡？

他下意識地愣了一下。隨後想要回憶起自己喝醉前的記憶片段。最後零零碎碎地閃過一些美好又特別的畫面。

「北北……」

他很快就想起了一切。包括一句承諾！幾乎在那麼一瞬間，他激動又倉皇地起身，連拖鞋都沒來得及穿，直接光著腳跑下床，推開門，目光急切地在門外的空間尋找一個熟悉的身影。

「北北！」

他高聲呼喊了一句。

可卻沒有人回應。

他又喊。同時視線焦急地四處觀望。爾後一下便看見了餐桌上擺放著的一份早餐——白粥，小菜，煎蛋，麵包。白粥還在冒著熱氣，顯然是剛做好沒多長時間。這說明，做早餐的人並沒有離開餐廳太久。所以，她應該還在家裡。

分析得出這一點之後，顧山南彷彿是橫衝直撞似的，在這一百多平的房子里到處奔走。然而很快的，他在一間幾乎堆滿禮物的小屋子裡看見了自己心心念念一直尋找的人——瀋水北穿著居家服，正站在一個被二次開封的箱子面前，表情認真地翻閱著一封封信件。她只隨意的扎了一下頭髮，松鬆散散地落下來一些，柔順又乖巧地掩在白嫩的脖頸處，勾勒出一抹弧度，顯得慵懶而優雅。

顧山南抬眸，隨意看了一眼她手中信件的模樣。面色沉穩。

此時，瀋水北已然察覺有人在門外，她轉過身來，見到還穿著昨天那套衣服的男人，眼眸之中有片刻的羞澀和不知所知。爾後，她儘可能露出來一抹沉穩地笑容道，「你醒了呀。」

顧山南盯著她看了幾秒，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抱住了瀋水北。

瀋水北猝不及防被抱個滿懷，自然驚訝。她問，「怎麼了？」

顧山南並不隱瞞自己此刻的心情，「我以為我是在做夢……請告訴我，這並不是夢，好麼？」

瀋水北仍舊疑惑不解，「這當然不是夢了。所以，究竟怎麼了？」

誰知，顧山南卻委屈地反駁道，「不，這就是夢吧……北北，我夢到了你說我們結婚的事情。」

瀋水北這麼一聽，一下子就笑出了聲。

顧山南聽到笑聲，心裡只愈發緊張起來。他怕一切真的只是自己的夢，還怕瀋水北始終排斥自己。

「那當然不是夢。」瀋水北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很輕鬆，她認為這樣大概會讓對方覺得比較容易接受一些，「顧山南，那正是我的答案。」

聽聞，顧山南立馬放開了瀋水北，眼眸驚喜又不敢相信地盯著她，似乎是在確認是否屬實——瀋水北的眼眸澄澈真實，沒有半點虛假。

而彷彿是為了給眼前的男人吃一個定心丸。瀋水北又十分鄭重地重複了一下自己的決定，「顧山南，我們結婚吧。」

顧山南又驚喜又害怕，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同意了？為什麼？我以為……」

——我以為高傲又陌生的你不會同意的。

當然，這句話他並沒有說出口。

瀋水北聞言，靜靜看他，似笑非笑，「怎麼，你後悔了？」

顧山南一聽，連忙辯解，「不，當然不是！只是你……」

瀋水北知道他在擔憂什麼。輕輕吐出一口氣，她眼眸明亮，語氣無比鄭重道，「顧山南，我始終認為我們之間並沒有那樣堅實而可靠的情感。你先別急著反駁，我並不是否定所有。只是……畢竟我們已經分開十年了，這中間的空白足夠讓我們彼此陌生。但是沒關係，從現在開始重新認識吧。然後……」

她眉眼含笑，溫柔而恬靜，「顧山南，餘生，請多指教。」

這下，顧山南終於露出了笑容，「好。」

瀋水北給了他一個擁抱，像是為了象徵兩人重新認識，友好相識的開始。

兩人緊緊相擁，彼此毫無間隙。

鏡頭緩慢而逐漸拔高，似乎是電影播到了結尾，該響起來片尾曲的時刻。

而在靜謐的小屋內，再度遙遙傳來瀋水北的一句輕聲發問，「我不懂，蒙奇說你很早就對我有不一樣的感覺了，可究竟是什麼時候呢？明明高中之後你就離開了……」

這個問題似乎橫亘在她心中許久不得解答。

顧山南並沒有即刻回答。顯然是沒有想到瀋水北會問這個問題。鏡頭沒有落在他的臉上，但是能夠大概想像得到此刻的他眼眸正是稍稍放空，大概是在回憶十年前的某一段記憶。

很快，他無聲地笑了。

「比你想像中的要早。」

他如此說道。聲音越發輕遠。

瀋水北似乎又說了什麼，但已經聽不真切了。

只能在最後依稀聽見顧山南的一句，「這是一個秘密……」

而這秘密的答案是什麼，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

那年夜晚，其實稍稍下了點雪。青梅少女匆匆離開別墅之後，他曾很快地就追了出去。

一路追隨，最終在人群擁擠的時代廣場上，少年瞧見了擠在人群之中的少女。

他喊了一聲對方的名字，無奈周圍太過嘈雜，完全掩蓋了自己的喊聲。於是，少年只得艱難地在人群之中穿梭，朝不遠處的少女身邊走去。

然而，廣場大屏上的倒計時開始了。耳邊全是人們振奮又激動的呼喊聲。

看過那一張張歡呼雀躍的臉，少年心底也有些興奮，但是當他忽然發現人群中的少女是滿眼的淚花之後，他怔愣住了。

他下意識地又喊了喊少女名字，可對方仍舊沒聽見。於是，他不得不加快趕到少女身邊的步伐。

終於，在一聲聲即將結束的倒數聲中，少年來到她的身後——不過才是一個手臂的距離。

明明只要自己一伸手就可以觸碰到對方，可是在第一個禮花燃爆炸響之前，少年清楚地聽見了一段告白。

「顧山南，我喜歡你！」

剎那，猶如五雷轟頂。

少年只感覺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立刻僵在了空氣里，無法動彈半分。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少女匆忙離開，他凝望著少女遠去的背影，內心如針刺一般胸口一陣劇痛。這種痛就像是從生命深處伸出來，又像是從無盡的黑暗中伸出來，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頓感張皇，失落，茫然。

而最讓他感到不知所措的是自己對少女複雜又確實存在的異樣情愫，根本已經無法再自我欺騙。

他向來是個自我理智的人，自然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麼。於是，在思考整整一夜之後，他忽然有了一個決定：

「瀋水北，讓我花費所有運氣來重新遇見你，好不好？」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