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昝離16年那年，他的父王帶兵抗敵了，聽說很小的時候外族來犯將軍力挽狂瀾，被封為親王，對於自己的父王是將軍這事他一直是驕傲的，直到初雪那天等來了一紙聖諭。

那天白昝離正披著狐裘伸手去觸紛揚的雪花，看它在指尖化成一滴水又不知蒸騰到了哪裡。一群太監魚貫而入，領頭的是宮中的碩公公，公公掐著嗓子說的話刺穿過雪花直入他耳。

「...果親王以身軀護國，現賜良田百畝，珍珠二十斟..」

曾經再叱吒風雲的將軍以千敵萬恐都難勝，白昝離看著飄飄忽忽的雪花，恍惚之中好像又看到父王臨出征那天。

那天沒有浩浩蕩蕩的長兵之隊，明明已經是深秋，卻有一輪燒的火紅的太陽。他一直忠心耿耿的屬下親自敲響戰鼓，默了滿框熱淚的退到一邊。

他的父王掐了下他的小圓臉，笑的還是那麼豪邁，目光柔和又慈祥：「阿離，你16了，是個小男子漢了，父王不在，要保護好母妃。」話畢用硬硬的鬍渣蹭了下白昝離的腦袋，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雪下了很多天，似要將所有都埋入雪中。傾賀酒來將軍府時，白昝離正一身白衣素縞安安靜靜的跪在靈堂前將紙錢燒於金鉑盆里，火舌吞噬的不僅是那燒成灰的紙錢，還有再也回不去的歲月流觴。

在傾賀酒的印象之中，白昝離從來都是不知從哪滾一身泥弄一身臟，可是現在他的袍服雪白，一塵不染。

他的頭髮墨黑披散在挺的筆直的背脊上，不過十幾日不見，往日緊繃的衣袍已變得松垮。

傾賀酒在門前立了很久，雪在他的白色麾裘上積了一層又一層，彷彿入了定一般。他動了動手指，一步一步走過去，掀開堂簾，冷風襲卷著雪花鑽入屋內，白昝離卻像沒有感受到一般，依然機械的拿紙，燒紙。

傾賀酒將手放在他肩上，微微用力，他想讓他感受到，他還在。他開口說了句「節哀」後便再無話。

那少年抬起頭來，以前的包子臉也不在肉嘟嘟了，削尖的下巴襯著一雙大眼睛讓人心疼，以前即使白昝離是包子臉可也能依稀辨得五官是精緻的，現在他因著消瘦更顯漂亮，此時的他就像一個..沒了生氣的瓷娃娃。

他張張嘴，像是在問自己，也像回答傾賀酒節哀那句話：「人死了之後，會去哪裡呢？阿酒說過，死後會去另一個國家，父王，兒臣聽說那個國家沒有戰爭，那父王您就當不了將軍了。」

傾賀酒沒有在言語，也一起跪了下去，陪他一張一張燒著紙，從暮靄黃昏到月頭初上，又到霜來凝枯枝。他不知道為何，看他的小白難過他會如此傷心，原來這世間感同身受一詞是真的。

他喚侍婢拿來一把梳子，細細的給他的阿白梳頭髮，心裡的嘆息不知轉了幾回，那蜿蜒纏繞的哀情順著心臟而起。

人都去了，要那房子田地又有何用。更何況，將軍已不在，這國，還能撐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