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墨人精似的人物，自然也就是那麼一會兒，就反應了過來，立馬退到了另一側，溫聲回道：「多謝殿下體恤，言栩你也言重了，我也就只是能做做小事，大事自然離不了你。」

瞧瞧人家這說話藝術！言栩想起總愛翻看古籍的爺爺，老是會稱讚古人的智慧著實長遠，頓時深以為然。

不過……千萬不能讓潑墨以為五皇子這麼短時間就對他如何如何寵幸了，還頂替了他的位置，那對在五皇子身邊多年的潑墨來說，自己的處境可就不妙了……

言栩不想在離開軍隊前的這段時間出現什麼差池。

所以，他一倒完茶就站到了潑墨下手，一副隨時準備出力的乖覺樣，絲毫沒有表露出被「點名」的榮幸。

沒一會兒，帳子里又來了幾位將軍，玉將軍也在其中，這時五皇子吩咐他們倆下去，一大堆人關起門來討論事宜。

言栩突然就想起了在虞城的那兩次神秘的會面，想必接下來又會有一些部署吧……

不過，眼前要緊的是要打消潑墨的想法。

言栩作出一副懵懂擔心的少年樣對著潑墨說道：「墨哥，你的手腕真的好了嗎？不會留什麼後遺症吧？這些差事可以讓我來做，反正比起在火頭軍的差事來，要輕省得多。」他故意直接說出在五皇子身邊的差事確實要好，自己也可以分擔，顯露出自己留在五皇子身邊只是為了不那麼累，並沒有其他心計打算。

果不其然，潑墨的表情雖然還是溫潤從容，但他的嘴角很不明顯地鬆了松，要不是兩人站得這麼近，他也不會感覺到。

潑墨仍然用一貫溫和的語氣對言栩說道：「確實，畢竟殿下在外一向從簡，他對下人也總是很寬厚，所以活兒要輕省的多。」

言栩沒想到潑墨如此滴水不漏，話說的極圓滿，自己本來想著，他要是能說出自己曾經為五皇子做過什麼，五皇子又如何看重他，自己就可以順桿恭維，順便給他吃顆定心丸，表示資歷淺薄的自己完全不是對手，現在也是根本沒有桿兒可以爬呢……

不過這也從側面看出來，一個18歲的少年心性就如此沉穩，情緒如此把控得當，幾乎不外露，說話也是滴水不漏，不得不說，五皇子的身邊人確實得當，想必一些極其隱私的事都是可以放心交給潑墨做的。

言栩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或許五皇子只是在單純關心潑墨的傷勢，潑墨也只是習慣使然上前伺候，並沒有對自己產生戒備之意，這樣看來，就怕添蛇畫足。

轉念又一想，這種事多想一點總比少想一點要好，既然潑墨不接他這茬兒，那他就換一茬兒。

「墨哥…其實你要是完全好了，我還是想回火頭軍的……」

言栩故意低下了頭，兩隻手開始攪在一起，有些低落地說道。

潑墨輕輕拍了拍他的頭，溫聲問他：「這是為何？看得出來，殿下是很滿意你，你在這裡也不用幹粗活，還能學到更多東西，如果有一天咱們回到了北隅，你也會有一個好前程~」

「我…捨不得李虎哥…當初說好了，我要一直和他在一塊，他還說把我當弟弟的，而且…我這麼笨，精細的事情根本做不了，每天都過得戰戰兢兢，生怕自己做錯事被責罰…雖然我現在還小，但是，」說到這裡，言栩帶著點激動的語氣說道，「我也想上戰場！看到林將軍玉將軍他們上戰場、殺敵人！我就覺得很威風！好男兒怎麼也該在沙場拼搏一番！」

後面這句話言栩說的其實有那麼幾分真意在裡面，可能作為一個男人來講，都曾有過個軍人夢。

他還記得，自己當初很小的時候，還和爺爺住在一起，奶奶那邊有個叔叔就是當兵的，每年過年回來總是穿著一身帥氣的綠色制服，來給爺爺拜年，他就覺得那個叔叔真的很帥氣！

包括後來上了中學，電視里總能看到這樣的片子，看著帥氣的警察抓壞人、保衛國家，每一個中二少年大概都幻想過穿著那身衣服的是自己。

來了這裡以後，因為變成了少年孱弱的模樣，還被留在了火頭軍，他基本沒有見過前線是什麼樣子，說不遺憾是假的。當然，自從他來了之後還沒有真正開過戰，充其量就看了那次的滸鎮偷襲。

害怕是會有，更多的，就是被點燃的熱血吧！

潑墨大概是沒想到他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愣了愣神，看他的目光竟然更加溫和了，裡面還帶出了一點真實的笑意，不再是他一貫的那種雖然看著舒服、但是總有種不真實感覺的笑。

接著對他說：「傻孩子，如果你能把殿下服侍好了，我們獲得的將是很大的勝利，數以萬計的人都不會死，而你自己再厲害，也不過能保證數十或者數百人不死罷了…」然後他的話鋒突然一轉，「不過，你年紀輕輕有這樣的抱負，又如此重情義，你是個好孩子。」

言栩雖然被18歲的少年稱為「好孩子」著實有點彆扭，不過，看樣子他已經完全打消了潑墨的顧慮了，這就是達到目的了。

他暗暗鬆了一口氣，他只是想離開前的日子好過些，不要招惹上什麼事端，拋開這些，潑墨其實是個很好的引導者角色。

怎麼說呢，言栩覺得自己遲早是要離開的，所以總想多記著所有人的好，這樣在以後回憶起這段神奇的經歷來時，他會覺得很難忘很快樂吧！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潑墨是被……凈過身的宮人。

也是，他都忘了，古代宮中的男人可不是真正的「男人」…他不過是…很有些可惜，那麼聰明、風度翩翩的的人，竟然都不是一個完整的人……而再想起他跟隨五皇子這一路走過來，還成了貼身侍從，想必經歷了很多自己想像不到的事……

想來他心中不是沒有一個沙場夢的，可這個夢只能成為一個泡沫，連暴露在陽光下的可能都沒有。

言栩也是在很久很久之後，作為一個旁觀者，才覺得那時有些「小聰明」的自己是多麼幼稚——以為潑墨會對自己產生誤解、針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