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邢禾的事情上，言栩向來不會多問，他知道，邢禾這種人，就連別人說名字都會下意識放低聲音的地方，他提起來都毫無波瀾，可想而知，他身上的秘密勢必很多。

看他一直低著頭，什麼都不問不說，邢禾突然拍了拍他的頭，說了一句話：「你不用擔心，我都會安排好的，答應了你，就會做到。」

不知道為什麼，言栩突然就明白他說的是指帶自己離開軍隊，一直到進千言宮。

「邢…禾…你其實不用為我費這麼大心思的，我知道，自己一直在拖後腿……」

邢禾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沒有。」

簡短堅定的兩個字，卻讓言栩什麼話都再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的是，邢禾這麼多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因為他做的一碗面那麼福祉，沒有人會想著送他一把匕首當做禮物，沒有人會時時刻刻依賴著他，將自己最大的秘密都願意和他分享。

他看過這世界最骯髒的部分，他知道人性最醜陋的面孔，他對死亡沒有任何感知，他第一次覺得活著、被需要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言栩只是看著他依然黑黑瘦瘦的臉龐，不出彩，沒有表情，像是第一次見面那樣不苟言笑，平凡普通，可他知道不一樣了。

「好了，你該回去了。」

言栩慢慢站了起來，剛剛發生的事似乎已經很遙遠了。

「邢禾？他們…他們…」

「沒關係，我會處理好的。」

他不敢去想那三個人是死了還是活著，只能不看不問，將一切都交給邢禾。

「那我…走了…」

邢禾點點頭，再沒說一句話。

快到營地的時候，言栩沒忍住，轉過身來，發現樹林掩映中，那個灰色的身影仍然站在原處，注視著自己的方向。

他的心，突然就有些不一樣的觸動，那種感覺很複雜，真實又好像不怎麼真實，就像那個影子一樣，模糊又清晰。

下午言栩蒙頭大睡，彷彿要把整個世界都睡過去。

他其實最想的是，一覺醒來就在自己卧室里的床上。

傍晚的時候，是五皇子帳外的小兵把他搖醒的，潑墨看他沒有準時過去換班，還以為他身體不舒服了，就差人過來看看。

言栩頭痛欲裂，可還是撐著爬了起來，發現帳內的光線昏暗，已經到了該他值班的時刻了。

央著小兵幫他點了蠟，拿涼水抹了一把臉，就準備過去了。

「言栩，你沒事吧？你臉色看著很不好，要不，我和墨總管說一聲？」

揮手制止了他，言栩覺得沒事，可能是下午睡多了，在說潑墨已經在那邊待了一天，本來白天的事情就會多一點，晚上也沒什麼事，他充其量就是換個地方睡覺。

「不用，我沒事，過去吧。」

按了按抽痛的太陽穴，言栩直了直身子，覺得沒什麼關係。

潑墨看見他的時候，問了他一句，不過夜裡光線暗，也沒看清他的臉色，就叮囑了幾句回去了。

言栩進了帳子里，發現五皇子坐在桌前，也沒看書，不知道在想什麼事。

昏黃的光暈照在他的側臉上，打出了一片朦朧的明暗，他清俊分明的側臉上有著一絲煩惱，長長的睫毛蓋住了幽深的眸子，落下一行黑色的剪影。

言栩頭還發暈，越發覺得自己是在仙人身邊了，機械性地換了茶水，放在了五皇子的桌頭。

那個人聽到了響動，抬起頭來，看見是他，言栩還以為是自己驚動了他，打斷了他的思緒，一懵，一時竟也沒想著像以前一樣趕緊低頭認錯，直愣愣的盯著南瑟。

氣氛突然就有一絲粘稠，像某種暗涌的情愫，在悄悄積蓄力量。

他看見那個人好看的眉頭竟然慢慢皺了起來……嘴角也微微抿了起來……在他身邊待了這麼久，距離還這麼近，言栩自然發現了他的一些小習慣，比如，如果他嘴角像現在這樣不甚明顯地抿了起來，實則代表他的心情變壞……

緊接著，自己就聽到了一聲質問——雖然五皇子的聲音通常沒什麼變化，但是言栩覺得自己真的聽到了一絲質問的意味——「你臉色為何如此難看？」

正好言栩的頭突然又開始疼，像被突然扎了一針！

眼前一黑，他就覺得飄了似的，沒有知覺了。

南瑟還納悶，今天這孩子怎麼放個水壺突然這麼大動靜，抬眼一看，那個臉啊，白的和鬼似的！更別說一看就紅紅的眼眶和不怎麼清明的眼神了！

他的心情瞬間更加煩悶了，本來現在被擋在娘子關外就夠讓人惱火了，此刻看到言栩的臉色，不知為何突然更加憋悶。

「你臉色為何如此難看？」

這句話剛剛問出口，他就看見站在桌前的身影突然倒了下去！

南瑟那一瞬間像被什麼一把抓住了嗓子眼！匆忙閃到了前面，在言栩落地之前一把將他抱在了懷裡！

等感受到對方緊貼在自己身上的溫度，南瑟才覺得自己剛剛的情緒實在太詭異了……

不過看到懷中那張清秀白皙的臉，這些情緒像被堵住了出口，暫時壓了下去，他沒有深思下去，順手就把輕得有些過分的身體抱起來，放到了自己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