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那雙眸子的主人，並沒有言栩想的任何敵意或者反感排斥。

她就那麼靜靜注視了他幾秒，態度甚至是溫和的。

「你就是言栩嗎？」

對方的聲音是典型的少女音，只不過沒有一般女孩子的活潑，反而多了很多穩重。

言栩心想，這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雖然只有十幾歲的年紀，可是已有了如此大氣的態度，也有著超越年齡的氣勢。

「參加皇妃殿下，小人正是言栩，不知殿下…找小人來是否有事吩咐？」

言栩除了最開始的一眼，就沒有再做任何多餘的動作，他一本正經地扮演著「小人」的角色。

他這一路行來的言行舉止，都與章皓凝身邊人所想的完全不一樣，她們不知道這個少年時天生低調不做作沒架子，還是心機深沉有更大的胃口，最起碼到現在為止，他所表現出對自身地位的清晰認知，以及對自家主子的恭敬，都讓她們暫時沒辦法討厭他。

玉茗站在主子身邊，一臉審視，顯然她把對方當成了後者。

章皓凝向站在簾子邊的另一位大丫鬟——碧茗使了個眼色。

對方立即將旁邊的矮凳拿了過來。

「坐吧，本殿找你只是隨意聊聊，不必拘束。」

儘管言栩對這位皇妃很有好感，聽到這話還是沒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然而此時，他必然是沒有任何選擇餘地的，只能聽對方要幹什麼，也儘可能會描述清楚自己和五皇子之間的「緋聞」。

說實話，他又想「逃離」了。

鑒於上次的成功經驗，他覺得也沒那麼困難，只是逃出去不知該如何了，是去找人還是幹嘛，沒個頭緒，所以也只能先想想，再說這次絕對不能對大哥沒個交代就這樣消失了。

章皓凝開始並未說明邀他來的用義，只從側面打聽了他是如何丟失如何又遇到五皇子，以及五皇子在途中是否吃好睡好等等。

當然，她也非常有分寸，沒有涉及到任何軍務機密，只是一個尋常妻子關心丈夫的角色，讓人生不起反感來。

而對於言栩來說，這根本沒有什麼好瞞的，除了自己被拐的那一段，能說的他都說了，或者說他知道的，基本都說了。

直到——

「聽聞，殿下對你頗有好感，如今本殿管理著後院事宜，所以理當為殿下將一切安排妥當，所以本殿有個不情之請，給你一個正式的名分如何？」

「哐啷！！！」

言栩感到一個晴天霹靂直接錘了下來，直接把他砸的頭昏眼花！

是以一下子忘了禮節，「蹭」一下站起了身，抬起了頭，滿臉震驚地直視對方而去——

結果，還是那樣平靜的表情，倒是她兩邊站著的大丫頭，眼神里的震驚也不比自己少。

言栩這才有點平衡了，顯然這位的身邊人也沒想到自己的主子能說出這種話來。

「皇妃殿下多慮了！五皇子只是看小人年紀小，平時多有照拂罷了！怎敢擔『好感』一詞？小人真是萬死難辭其咎！讓皇妃對此產生誤解實乃小人之責，小人願甘受任何責罰！只求殿下萬萬不要再提及此事了！」

言栩這話說得還真沒有怎麼誇張，他此刻心裡卻是快要嚇死了，讓一個比自己小將近十歲的小姑娘，提出給對方丈夫「納為孌寵」的話，既羞愧又尷尬，之這一會兒，他已經是滿面紅暈，渾身燒得能煮雞蛋了！

被刁難的場景都想了N個，哪想到這小姑娘給他來了這麼一出！言栩本來抱著的純欣賞之心，都被砸了個粉碎！

章皓凝細細端詳著眼前站著的少年，不得不說，對方真的是長了一副絕頂好的容貌，尤其是一雙眼睛，澄澈通透，配上一般少年人少有的白皙皮膚，更加襯得整個人很靈動！

最重要的是，不論是長相還是氣質，他都讓人討厭不起來，這就真的是很開掛的特質了。

而且憑藉自己的觀察，從自己那句話說出口，到對方的一番辯白，除非是演技真的特別厲害，否則，真的是一絲破綻都沒有——對方是真的沒想過來「分享」自己的「丈夫」，或者說，最起碼，對方確實沒有過僭越那道線的心思。

難不成……竟然是五皇子一廂情願？

章皓凝很確定，五皇子確實對一個人很不同，而奶娘打聽來的消息也絕對可靠。

像個少爺一樣養起來，雖然掛著侍從的名，卻不會讓對方幹侍從的事，反而總是賞賜一些小玩意、小吃食，甚至特准住在西苑的廂房，還有專門的小子伺候，這難道不是喜愛的表現嗎？

章皓凝想，當時應該讓奶娘在場的。

「哦？莫非是本殿想錯了？」

言栩怎麼也沒想到，年紀不大的小女孩此刻竟然有這樣的壓迫感！

他嘴裡有點發澀，覺得自己有點遭受無妄之災，果然，當時怎麼就讓五皇子把他給遇上了呢？

…………

不過此時，顯然說這些都沒用了。

「皇妃殿下自然是沒錯的，是小人行為差池，才有了這等誤會，還請殿下降罪！」

好吧，他還能說什麼，反正錯的不可能是五皇子，也不可能是皇妃，那就只能是他了唄……

「這樣，是本殿意會錯了，還請言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還沒等言栩等著自己的「審判」，對方的語氣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換，又回到了開始的那種溫和。

簡直和做過山車一樣刺激！

等他暈暈乎乎走出了東苑，正午的陽光已經熱烈非常了。該傳午膳了。

言栩這一上午跟在夢裡似的，這會兒還沒回過神來，所以他肯定不會跑回西苑，他現在最怕見到的人有了兩個，一個就是剛剛年紀小小的皇妃殿下，另一個，就是他的「緋聞男主角」——五皇子殿下。

這可真是…唉…

他現在腦子裡還是荒唐得不行，古代咋就這麼開放呢？

還有正妃給自己男人納男寵的？

還能有個正式的名分？

言栩真是哭笑不得，連那麼開放的21世紀都有那麼多人接受不了同性戀，回到不知道哪輩子的古代，反倒是還能有個名分了…..

唉，這事兒可真是…夠逗的。

這件事後，言栩不知怎麼的，就有些寡廖寂落，前些時候總是發獃的癥狀也愈加嚴重，更多時候，他就是完全提不起精神氣來，就覺得，特別沒勁。

心裡總是有那麼一絲無法排遣的悵惘。

李虎看他這樣，總是給他做好吃的，卻絲毫沒用，相反，他的飯量還在下降，整天懨懨的，跟只被霜打了的貓一樣。

那天沒人看見言栩被一個小婢請走，所以都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

而言栩，壓根沒有傾訴的慾望，他只是好像在等什麼，這點微弱的牽掛暫時讓他還沒徹底頹廢下去。

到底，還在期待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