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像往常那樣，言栩在大哥那裡消磨了大部分時間，這才懶懶散散回了西苑。

最近一段時間，五皇子回西苑的的時間屈指可數，言栩也只是悄悄在心底感嘆了一句，到底是有了媳婦的人啊！

然後就又是一陣空虛寂寥……可不，有誰像他這樣，孤身來到這麼個陌生的世界，沒親人沒朋友，到最後，都回不去。

李虎他們被排除在外，倒不是感情不深，而是來自21世紀的，到底只有言栩一個。

那種怎麼都會和人隔一層的感覺，不親身體會的人根本無法言說。

出乎意料的是，言栩到了西苑拱門前時，才發現，今天五皇子回來了！

書房裡人影幢幢，燭光明亮，顯然是還在議事。

言栩本來要邁進去的腳，就猶猶豫豫的停下了，他在考慮，今天要不要去找大哥湊合一宿。

雖說那天五皇子妃找他，並沒有被人看見，但是言栩還是，下意識避免和五皇子處在同一空間當中。

總之來說，糟心很多。

然而——

「潑墨？上壺熱茶！」

林開義的大嗓門響徹了整個西苑。

半天，一個伺候的人都沒出現，潑墨自然也沒有。

很明顯，他們不是被支出去了，就是被指使去做事了。

言栩左看右看，沒發現院子里除了自己之外的活物，想起自己「小廝」的身份，還是沒狠下心來悄悄離開。

只能顛顛的跑去茶室，順便揚聲朝著裡面叫道：「馬上就來！」

茶室一直燒著水，言栩很快就端回了一壺熱茶。

走進書房，發現果然人很多，除了常見的幾個武將和幕僚，還有一個新面孔，瞧著應該是讀書人，可能是新幕僚。

潑墨仍然沒回來，不在屋裡。

就那麼匆忙一掃，言栩就低下了頭，利索地倒茶。

倒是林開義，看到進來的人並不是潑墨，反而是言栩，臉色頗為古怪的盯著他瞧了好幾眼。

言栩渾當自己不知道，添茶倒水，充分發揮一個小廝的職能。

言栩倒好茶，看著還在翻文書的諸位忙人，硬著頭皮將第一杯放在了五皇子手邊。

「殿下，喝茶。」

南瑟翻閱的動作一頓，眉間不可見地一皺，隨即恢復原狀，抬頭看向言栩，眼神里含著幾許複雜的意味。

言栩在他的眼下看到了清晰的黑眼圈。

一向冷清俊美的容顏多了幾絲可見的疲憊。

他突然就什麼多餘的想法都沒了。

這個男人，肩上是一個國家，是成千上百萬的百姓，是沉重而又艱難的責任，他是已經被趕出了巢穴的雄鷹。

兒女情長這些東西，在他面前，在這個諾大的國家面前，又算什麼呢。

此刻，言栩避過其他人，微微抬頭注視著對方，眼神和心情，都無比平靜。

他對自己此前的糟心經歷，突然就沒那麼在意了，大概，就是釋然的感覺吧。

南瑟匆匆和他對視了一眼，就繼續投入到了公務中。

言栩自然也沒任何異常的舉止，像一個普通小廝那樣，安靜等著他們飲完，就輕手輕腳端著茶走出了書房。

後來，自然是潑墨回來了，對方依然不需要他侯在旁邊伺候，直催著他快去休息。

他也就沒再繼續堅持了。

回了房間，長長吁了口氣，言栩難得的這麼早有睡意，衣服都不想脫，直接「撲通」一聲，朝後仰去，癱到了床上。

不多久，床上的人沉沉睡去，偶爾發出一聲囈語，哼哼唧唧還笑了幾聲，瞧著也不知做了什麼美夢。

書房的光一直過了丑時才熄滅。

潑墨送走了武將和幕僚們，回頭看到自家主子滿臉的疲憊之色，趕緊張羅就寢事宜。

「潑墨......還是回東苑吧。」

潑墨走向東廂房的腳步停了下來。

這段時間連他都發現了，每日，皇子妃不論多晚，都是要等主子的，聽下人們私下裡偷偷說，有時東苑的燈能燃一整晚。

「是。」

等潑墨提著一盞死皮風燈終於引著自家主子離開西苑時，熱鬧了一晚上的小院子終於恢復了寂靜。

正入了一天當中最黑的時候，整個城主府都陷入了沉寂中。

突然，一抹幽靈般的身影輕輕落在了西苑中。

他像掩映在黑暗中的一片黑色的羽毛，沒有任何氣息，城主府內隱藏的暗衛全部沒有絲毫察覺。

只見他似乎凝神聽著什麼，幾息過後，徑直朝著小院西廂房而去。

他的手朝著窗戶輕輕一揮，那兩扇就悄無聲息地開了，一個眼花，那人就已經消失在窗外了。

一進屋裡，暖烘烘的氣息撲面而來，讓人不由放鬆了神經，整個舒緩下來。

黑影的腳步落在地上，像貓一樣悄無聲息，他的視線似乎完全不受黑暗的影響，徑直朝著床那邊又去。

「呵呵……」

離床還有幾步的時候，一陣輕輕的笑聲在安靜的夜裡響起，床上的人隨後嘟嘟囔囔吧唧著嘴，顯然在做夢。

黑影的腳步頓住了，似乎被那陣夢裡的輕笑感染了，黑暗中的嘴角輕輕勾起，帶著幾許說不出的繾綣。

隨後繼續向前，直到——

這段時間腦海中不停閃現的那張白皙小臉，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

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

黑暗中的人影，從活下來到現在，沒有哪個時刻，讓他覺得自己的心還能這樣滿，這樣實。

言栩夢裡，是充滿清新香氣的林子，他偷得浮生半日閑，找了其中最大的一棵樹，躺到了草坪里就不願動了，心情好的不得了！

突然！一張充滿了冷香的紗簾從天而降！

言栩被兜頭罩了滿身滿臉！

只得手忙腳亂四肢飛舞，試圖把自己扒拉出來！

不過，這簾子怎麼是暖的……好像……還把自己提了起來？？！！！

黑影無奈地看著從床上抱起來的人，此刻在自己懷裡像是失重般手腳飛舞，只得迅速朝著對方一點。

這才安靜下來。

他一個人倒是絕不會被發現，萬一懷裡的鬧騰起來，恐怕會有麻煩，還是先這樣吧。

也不過是思忖間，房間里的人影再次消失，連帶著床上的，一起隱沒在了黑色的夜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