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廂沉默了許久，年輕的死神嘆了口氣，問：「你後悔嗎？我還是覺得你這麼做不是很好！」 吳滿失笑，正要回答，壁上的鐘突兀地響起來，午夜十二點整，驚醒了睡夢中的老頭子，他閉著眼睛用力地挑了幾下眉，沒能成功把自己的眼睛睜開於是他放棄似的閉著眼睛喊：「不孝的子孫們！我一百歲了！」然後得意洋洋地哼哧著，嘴裡嘟囔著蛋糕…… 吳滿在那老頭耳邊吹了口氣，把被定住的老頭放回輪椅上，又打了個響指撤了滿屋的濃煙，才讓那老頭子又鬧騰起來。 「後悔什麼？」，他從床上站起來，輕輕拍了拍微皺的衣服，稍稍整理了頭髮，和那老頭一樣的雪白，還有那比一百一十歲的人還要蒼老的面容…… 「他那許久不見的曾孫女生孩子去了，真要五世同堂了，我也算是得嘗所願！如今你來取我的命，我只有一點遺憾，他總記著自己一百歲，不大清醒，但那也是我的錯，十年前，我就撐不住了，拿神的無限生命給他換了九十年壽命，即便我日漸虛弱，我也覺得不虧。」 吳滿伸出手，年輕的死神將手銬銬在他的手上。 吳滿就地跪下，死神的鐮刀高高懸起，「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吳滿想了想說，「我收回讓你多吸煙熟能生巧的話，雖然吸煙真的不好，但是，我覺得生疏也不是什麼壞事。」 年輕的死神撲哧一聲笑了，鐮刀落下。 你當然不會覺得生疏有什麼不好，你因為生疏才在人間逗留了這麼多年，即便你我都知道和凡人搞在一起不是什麼好事，就像你我都明白抽煙也不好一樣，你還是這麼做了，還一副義無反顧的樣子！ 當神不好嗎？死神比天堂的職位高級多了！畢竟判斷一個人是否該死比迎接新生命的到來困難太多了！ 年輕的死神看著身首分離的吳滿慢慢散成塵埃，輕輕一呵氣，一個存在了很多很多年的神就這麼消失了，好似不曾存在過，「這樣一看，我們也和人類沒什麼區別！」 床上那痴呆的老頭還在打著呼嚕。 年輕的死神若有所思地瞧了他一眼，朝他最初出現的角落裡走去，又融進了陰影中。 老頭在夢裡看見了許多人，父母，亡妻，以及早些年故去的友人們，唯獨沒有吳滿。 他快十年沒有夢到吳滿了。 我今因病魂顛倒，唯夢閑人不夢君，大抵如此。 夢裡下了一場好大的雨，醒來才發現自己似乎是尿床了，在眾子孫的伺候下換了套漂亮衣服，在兒孫們的齊聲合唱生日歌聲中，他一百一十歲了。 想見吳滿。 他雙手合十，虔誠認真，這是他一百歲的生日願望。 事實上，他已經許了十次了。 誰說的那被處以極刑的死神好似不存在，他明明會被一直念叨著，會一直出現在那個痴呆老人的腦海里。 歲歲年年，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