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落花長平」
小說: 死亡倒計時 作者:卜弥色 字數:4633 更新時間:2019-09-22 07:20:47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閻星宸回答。
「哦」陶文宇點點頭,他轉念又一想:「哎,話說你不是用符紙把她解決了嗎?」
「你見過死神用符紙的嗎。」閻星宸覺得陶文宇真是傻的可愛。
「我以前還真沒見過死神。」陶文宇撇撇嘴:「都怪自己生的窮鄉僻壤,連死神這樣高端的物種都沒見過。」
「家鄉後悔生出見識短淺的你。」
陶文宇笑起來,貧了會兒嘴感覺有些累。
「保存好體力,再睡一會兒。我出去一趟,等到晚上……」他看向窗外:「就做個了斷。」
越是臨近冬天,夜晚來臨的越快。
「我們這是去哪兒?」陶文宇緊緊跟在閻星宸身後問。
「景山。」
等二人到了景山,陶文宇看見山上站著一個黑影,他下意識哆嗦了一下,戳戳閻星宸,示意他看。
「抓穩。」
「嗯?」
陶文宇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閻星宸轉身抱起,忽的一下騰空。踏著流動的夜風,他緩緩向黑影走去。靠近了之後,陶文宇才得以看清,那黑影的原形是一位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
「你好。」閻星宸放下陶文宇,走過去向那男子禮貌的打了個招呼。
男子哆哆嗦嗦,緊張又害怕:「求您放我回去吧!我家裡還有……」他拉著閻星宸的袖子請求。
閻星宸那雙死神的眸子閃了閃,在男人耳邊低語:「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乖乖的就放你回去。」
男子獃獃的點頭。
陶文宇在一旁看的驚愕:我去?這傢伙還能迷惑別人?不會對我也……陶文宇低頭看著自己的身子。
「喂。」閻星宸一聲喚醒了陷入奇怪幻想的陶文宇。「別愣著,去換衣服。」說著他扔給陶文宇一包東西。
陶文宇從袋子里掏出一塊布,然後越扯越長,他隱隱覺得不對勁:「這什麼?」全部掏出以後,陶文宇舉著布看,內心複雜:「閻星宸,你能解釋一下這個裙子是怎麼回事……你不會想讓我?」
閻星宸表情淡然道:「昂,去扮上吧,一會兒好好演。」
「果然,你想讓我演長平啊喂。」陶文宇欲哭無淚。
「好好演。」閻星宸突然來了興緻:「要不我幫你換衣服?」
「不用不用。」陶文宇急忙回絕,躲到樹林子里扮相,開啟了人生中的女裝大佬之路。
陶文宇換好出來時,看到閻星宸不知何時也穿上了一襲藍袍,扮相無比落魄。
「噗」陶文宇忍不住笑:「您這演哪出啊?」
閻星宸挑眉:「長平最不想看的那出。」說著扔給陶文宇一隻斷胳膊,嚇了他一跳。
「媽呀,幹啥呀?」陶文宇抱著沾血的胳膊,一陣惡寒。
「長平不就是想找這個嗎?」閻星宸看著陶文宇實在好玩,他走到那男子身邊,一字一句的說:「您可要仔仔細細地看這齣戲。」
「開始吧。」
閻星宸說罷,立刻戲精上身,他一會兒無聲痛哭,一會兒仰天大笑,身形搖擺,羸弱不堪,像極了一位落魄君主。
陶文宇也十分配合的跪坐在地,故作尖聲,放聲啼哭:「父皇,為何是您!為何您要手刃血親!」
「娖兒,朕,不能把皇家的人留給叛軍,朕是皇帝!」閻星宸怒吼,聲音嘶啞,聽的人只覺凄慘無比。
而後,他又低聲啜泣:「朕是皇帝啊!」說罷,他提起長劍。
「汝何故生我家!」
黑夜中的劍刃帶著殺氣,撕破了氣流,一揮而下。
「啊!」
陶文宇痛苦的叫了一聲,暈倒在地,那胳膊應聲而落,鮮血汩汩。
閻星宸把劍扔在地上,踉蹌的爬上一塊大石,一隻紅鞋掉落在地。他拉緊了掛在樹上的白綾,踮腳把自己的頭緩緩送上。
「不要,不是的,朕……」那男人看到這一幕,驚恐的瞪大了眼睛,他不停的搖頭,不停的搖頭,像是在恐懼什麼。他抓狂的要跑走,卻被閻星宸一把攔下。
「朱由檢。」閻星宸對這男子召喚一聲。
只見那男子忽然安靜下來,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神色比方才已鎮定了許多。
男子轉身走回來,滿眼含淚的看向閻星宸,問道:「娖兒,她,死了嗎?」
一陣邪風刮過,閻星宸閃身將一旁的陶文宇扶起,看向男人說到:「來了。」
掛在樹上的白綾突然伸長,將男子的脖子緊緊纏繞。
那女子的臉,手,身子從那白綾里慢慢浮現出來,傳來陰冷的笑聲。
「父皇,兒臣找的您好苦啊。」
男子表情無比痛苦,卻不掙扎。
「父皇不想念兒臣嗎?」
「父皇為何要殺我?」
「父皇為何不說話!」
那女人表情愈發猙獰,白綾也越纏越緊。但她手中的人卻一聲不發,只是眼角的淚不停滑落。
「究竟為何要自縊!」女子質問,臉上的肉皮隨著血淚脫落。
就在男人快要斷氣的時候,陶文宇沖了過去一拳打開長平,救下朱由檢。
長平向天怒吼一聲,沖陶文宇撲了過去。
閻星宸一閃身擋在了陶文宇面前,沒想到被長平一掌拍在胸口,頓時皮開肉綻。
「星宸!」
閻星宸捂住傷口,神情凝重。他只手扯過長平,重重將她摔在地上,出手點入她眉間。長平瞬間被定住,她駭人的臉上,一雙爆凸的眼正恨恨的瞪著閻星宸。
「咳咳……」那男子終於緩過氣來,他顫顫巍巍的站起來,走到長平身邊,憂愁的凝視著她。
「娖兒為何成了這樣?」他聲音嘶啞。
長平雙眼空洞,她獃獃望著天道:「父皇不如當初多砍幾劍,長平若是直接死了,也不會落入敵手。」
她看著自己,愈發絕望:「您可知兒臣的孩子才五月而已,卻同兒臣一起死了!為何要殺我們,為何要自縊,堂堂皇帝,究竟為何要逃?」
「娖兒」朱由檢老淚縱橫,癱坐在了地上:「是父皇對不起你。所有人都可以不理解父皇,但你不可以。」他對上長平憤恨的目光:「大戰過後,必有凶年。惜百姓疾苦,當年我若掙扎再戰,毫無意義。」
朱由檢匍匐著爬向長平,手撫上她面目全非的腦袋:「兒啊,如今看到你還活著,朕,真是欣喜不已。朕知道你恨,但你最不應該,最不應該殘害百姓,你最不應該不理解父皇啊!生於皇家,朕從未開心過,世人皆說我是昏君,世人皆苦啊,女兒啊,帶你來到這世間,是朕,對不起你們。」
「娖兒,回來吧。」
「娖兒,爹求你,回來吧。」
朱由檢臉上布滿了淚痕。
「爹……」長平啜泣不已,百年的心結就此解開。
她周身忽然散發著微弱的光,本來可怖的女人竟漸漸變成了一個溫婉的少女。
長平天真的笑起來,擁住朱由檢,二人身體慢慢透明。
「陶文宇,在這兒等我別亂走。」說罷,閻星宸走向二人。
「跟我走。」一眨眼的功夫,三個人突然消失不見。
陶文宇愣在原地,「嗯?閻星宸呢?他們去哪兒了?」
不消會兒,陶文宇面前出現了一圈漣漪,閻星宸從漣漪的波瀾里走出,擁住陶文宇,他無力的壓著陶文宇倒在了地上。
「閻星宸?」陶文宇不知發生了什麼,他拍拍懷裡的人。
「別動。」閻星宸輕聲警告。
陶文宇突然感到頸窩有一陣刺痛。
「啊」他忍不住喊出聲。
「閻星宸你?」他突然覺得刺痛的地方有些不大對勁。
「別,動。」閻星宸輕喘,熱氣噴薄在陶文宇被咬破的頸窩處。閻星宸停不下來,停不下來吸吮他的氣血,脖子處的血管一跳一跳的,令閻星宸興奮。
「嘶。」陶文宇愈發覺得疼,心跳加速,他推著閻星宸:「喂,你在做什麼?」
閻星宸的傷口處有縷黑色的霧氣縈繞,不一會兒,傷口便癒合了,他這才滿足的從陶文宇身上離開。
陶文宇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結果看到了手上沾著的血,驚恐:「你咬我做什麼?」
「好吃。」閻星宸享受般舔舔嘴邊的余血,雙眸閃爍,他看向陶文宇。
「我說過,我是死神。可是死神也會死,除非……」說著他指指自己的胸口,剛才皮開肉綻的地方,已毫無痕跡。他步步緊逼陶文宇,直到靠近他耳邊,低語道:「除非吃了你。」
陶文宇心裡毫無感覺,甚至有點想笑,他一頭扎進閻星宸懷裡,毫不猶豫的朝著他胸膛狠狠咬了下去。
閻星宸掰開他的臉:「嘖,你屬狗的?」
「嘿,你猜對了。誰讓你招呼都不打就來咬我?」
閻星宸苦笑:「你還真是一點兒也不怕我,回去吧。」他手附上陶文宇的脖頸,治癒傷口。
陶文宇跟著他走,內心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這人究竟什麼惡趣味?
「剛才,你忽然消失,去哪兒了?」陶文宇問。
「地獄。」
要是以前,陶文宇肯定要被嚇死,但現在,生活的刺激已經讓他無所畏懼了,「哦……他們被你帶走了?是人?鬼?」
「是人,只不過都活不長,而那個長平公主成了怨體。」
「怨體?」
「嗯,介於人與靈之間的存在。普通人是無法打傷我的,但她卻可以,那個時候我感覺到了死神之力。」
陶文宇突然駐足,疑惑的問:「難道她是死神?」
「不是,恐怕……」閻星宸否決,將自己的猜測娓娓道來:「恐怕有別的死神把力量賦予了一些給她。」
「給長平?」
「嗯,那個躲在暗處的死神,恐怕是在偷嘗禁果。他激發人類的怨恨,令其成為怨體。」閻星宸牽過陶文宇邊走邊解釋道:「怨體發泄怨恨,他們自己是不會放過自己的,所以遲早會死。」
「發泄完怨恨,不應該就滿足了心願?」
閻星宸歪過頭看他:「你沒聽過,害人者終害己這句話嗎?」
「哦。」陶文宇笑笑:「聽過,沒想到是真的罷了。」
「死神不能親手殺人,就引誘他們自殺。哼,虧他想得出。除人類之外,地獄不會再有其他生物生死的記錄,各物種分有各司管理,估計就是鑽了這個空子。」
「歸根結底,還不是想讓人死?可是,人類生死難到不是你們死神決定的?」
「天真,既然是神,怎麼能隨便殺人?」閻星宸踢著山路上的一顆石子。
「死神的工作是保護好每一個人在其壽命期間內不受傷害,不會提前死去,而生命期限一到,死神就會帶他們到地獄。」
閻星宸嘲諷的笑了起來:「死神殺人?那不過是中世紀在歐洲的黑死病把他們嚇怕了,從此便把死亡的原因都推給死神。」他嘆氣:「從來沒有什麼能擺脫滅亡的法則,這是時間之神的規定,就連死神也一樣。而殺人,殺神,都會觸犯獄門條例,這些行為足以讓死神魂飛魄散。除此之外,獄門若是選中了一個人成為死神,為了保持數量平衡,現役死神也會隨機離去一個。」
「怪不得你對付長平要那麼麻煩。」陶文宇似乎明白的點點頭,「那,你說的那個暗處的死神到底想做什麼?」
「不清楚。」閻星宸半闔雙目,無所謂般:「他與我何幹。我倒是也想殺人。」閻星宸又露出了他一貫的邪笑。
陶文宇語塞,他整理了一下思緒,忽然停下了腳步,一陣昏厥感襲來。
「那你,是不是也會死?」
陶文宇抬眼正巧對上閻星宸幽黑的眸子,背著月光,就像深邃的夜空一樣。
「當然會,而且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閻星宸回答他。
「那……」陶文宇忽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陶文宇!」閻星宸急忙接住他的身子。「嘖,好像沒忍住,吸的太多了。」閻星宸俯身抱緊陶文宇,溫熱的氣息噴薄在陶文宇的側臉:「我一直沒明白的是,你的存在。成為怨體的目標,能看見靈體狀態下的我,能咬傷我。」他聲音壓低了幾分,語氣輕柔卻令人驚恐:「還能治癒我。陶文宇,我臨死之際,可能會忍不住吃了你續命。」
陶文宇迷迷糊糊的,下意識的摸了摸頸處的傷口。
「靠近我,就是靠近死亡,害怕嗎?」
「害怕。」
閻星宸愣住,沒想到陶文宇這次的回答竟然是肯定。
陶文宇卻又忽然笑了,咧開有些發白的嘴唇他小聲道:「不過,人原本也是過一天,就少一天,只不過你給我的死亡時鐘上,設定了一個未知的數字而已。」
月光下,陶文宇原本清秀的面容上添了幾分冷峻。
「你想要我的命,那可要照看好,小爺我。」陶文宇的聲音越來越虛弱:「你也說了,我,好像易招惹那些東西,所以,這波不虧……而且,閻星宸,我們現在,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閻星宸眯起眼打量著陶文宇,他從未見過如此有趣的人,本以為孤獨無趣的人生中,竟然闖進了這樣的人。
「好了,別說話了。現在就帶你回去。」
薄如蟬翼的曉霧在山間緩緩瀰漫,天邊灰藍色的雲混著紫粉色的光漸漸散開。陽光映著兩人的影子。
二人很快回到別墅,閻星宸安置好昏睡的陶文宇。盯著他那原本被自己咬破的地方,閻星宸的睫毛簌簌抖動,不知心裡在想什麼。
清晨的陽光透進窗戶,照在陶文宇半邊臉上。閻星宸起身趕忙拉上窗簾,他走到陽台,看著被陽光漸漸撕去的黑夜,整座城市都將恢復原貌。
閻星宸思忖著:沒想到這嚐試的方法果真起了作用,自己猜的沒錯,被怨氣纏繞的怨體,只要解了她心中的恨,就會回到靈體的狀態,就能夠帶回地獄。
翻盡了生之卷,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個皇帝的轉世。費勁演那場戲,終於喚醒了他的記憶,那男人本就命不久已,還了女兒的債,終於能安心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