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文宇的眼睛微微張開了一條小縫，黑暗中他迷迷糊糊的看見有個身影在自己床頭。

「嗯……季誕？」

陶文宇揉揉眼皮，漸漸看清了，季誕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

陶文宇心下一驚醒來，從床上坐了起來。

「殺人犯。」男孩兒指著陶文宇說。

「什麼？」

陶文宇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聽見門外突然嘈雜起來，好似有人在爭吵。

季誕跑了出去，陶文宇趕緊扒著窗戶向外看。

陶文宇推推閻星宸：「星宸，我好像聽見了小瘋子的聲音。」

閻星宸轉身把臉埋進枕頭裡悶哼一聲。

季誕站在窗外向他看過來，陶文宇悚然又疑惑的與他對視了一眼，急忙穿上鞋走出門去。

陶文宇依稀看見黑夜裡有一團人影聚集在一起。

「發生什麼了？」

陶文宇走過去，看見宋驍楓正和季誕的爺爺爭執。

「胡說什麼呢？誰殺人了？」

宋曉楓急的都快跳起來了。

「老伴兒……啊，老伴兒……」

老人捂著胸口，喘著粗氣嗚咽。

「不是，我把你老伴兒咋了！」宋驍楓氣的又嚷嚷又跺腳。

宮瀧以為他要打人，便急忙把他從身後抱住，用力過猛舉了起來，結果宋驍楓兔子蹬鷹正掙扎的時候，反而一腳踹到了老漢的肩膀。

「媽呀，對不起啊爺爺，我不是故意的。」

宋驍楓從宮瀧臂彎里蹦下來，趕緊扶起老人，一直揉著老人的肩膀連連道歉。

沒想到老漢喊得更大聲了：「殺人犯還打人了，哎！」

「又是殺人犯？」陶文宇心生疑惑，他把宋驍楓拉到一旁問：「什麼殺人犯，到底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還沒睡醒呢，這老大爺就到屋子裡又吵又鬧，非說我們殺了他老伴兒。」

「額……」陶文宇不禁皺眉，難道季誕今早莫名其妙的話也是和這個有關？

閻星宸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他抓住老人的衣領，語氣溫和：「老人家，話不能亂說，你說老婆是我們害死的，證據呢？」

老人看著閻星宸十分憤怒卻又不敢發作，憋的臉紅脖子粗，指著老人居處的房門裡，哭喪著：「醒來發現老伴就倒在地上，身子都涼透了……除了你們這些外來人，還能有誰，有誰害死了她啊！」

眾人看老人哭的十分傷心，聞者皆悲，不像假的。

閻星宸的目光變得警覺，他徑直走向那間屋子，一把推開了房門。

其他人也都跟了上去。

陶文宇抬頭望著漆黑的天，又看了眼手機熒幕：早上七點。

真是太奇怪了。

大約七八個小時前……

陶文宇點亮屋子裡的燈，坐在床上說：「居然是這種老式的油燈，話說，感覺這裡很少有燈。」

「昂，鬼門關都比這兒亮。」閻星宸跺跺地。

「這燈還有一陣香氣。」陶文宇招招手聞，轉首又問道：「話說，其實你不必和我們一起被困在這兒，吧？」

是啊，閻星宸需要車嗎？他想走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嘶。」閻星宸走到陶文宇面前，面容冷峻，手指輕輕在他眉骨上摩挲，比這兒的空氣還冰涼。

「讓我走？」

陶文宇微怔，盯著閻星宸，唇邊漸漸露出了兩個酒窩：「嘿嘿，知道你夠哥們兒。」

「哼，困了。」說完閻星宸走向床邊，又猶豫的站住了。

「你就將就睡吧，老潔癖。」

說罷，陶文宇一個背躍式躺在了床的一邊，順手也將閻星宸拽了過來，只聽硬邦邦的板床上「哐哐」兩聲響。

「老子的腰……」

不知具體幾點，燈漸枯盡了，二人也都昏睡了過去。

沒想到醒來時竟被指控成了殺人犯。

閻星宸剛推開門，便看到了滿地已被凍幹的血跡，黑色的，黏膩的，從老太的頭部蔓延到了門口。

「卧……啊？」宋驍楓看著滿地的血驚嘆一聲，急忙跑到了老太身邊確認。

「天。」宋曉楓倒吸了一口涼氣，「不行不行……」他這樣念著，晃晃悠悠走到門口，忍不住嘔吐。

眾人走近一看，才明白為何小瘋子的反應這麼大了。

老太的死相實在是可怖。慘白的臉上一雙眼瞪的極大，瞳孔縮小，眼瞼下的肉幾乎垂到了顴骨。

眼白幾乎佔據了一半的眼眶，老太似乎是看到了什麼極為駭人的東西，在窮極的驚愕中被殘忍殺害。

然而，令人最害怕的，是老婦張開的嘴，地上的血跡正是從她嘴裡流出來的。

閻星宸又戴上了副新手套，伸手將老太的嘴掰大了些，只見裡面一團血肉模糊。

「原來是，舌頭沒了。」

閻星宸在屋子裡轉圈踱步，「沒找到，看來是被取走了。」他說。

顯然，閻星宸沒有找到老太太被砍斷的舌頭，這實在太詭異了。

陶文宇突然意識到一個令人後脊發涼的事實：季誕的奶奶昨晚舌頭被人割去了，離奇慘死的事件偏偏發生在他們住進來的時候。所以，他們一行人，很有可能被當作了替罪羊。

陶文宇想為他們自己辯護，卻抬眼對上了老漢仇恨的目光，未知真兇頓時讓他啞口無言，陶文宇十分同情和內疚，對收留自己的一家人。

「這屋裡只有兩個老人和一個孩子。要說誰會殺了那個老太太，果然還是我們這群外來人最有嫌疑了吧。」陶文宇想想，苦笑。

「怎麼會遇到這種事啊。」宋驍楓吐完了，蹲在一旁自惱。本來是美好的旅行，就因為自己帶錯了路，不到24個小時，竟然遇到了這麼多奇怪的事。

「喂，我不喜歡被冤枉。」陶文宇生氣的說了句。

他目光堅定的，看向季誕的爺爺和季誕，保證道：「請你們相信，我們絕對沒有殺人，我會找到證據，一定要把真正的殺人犯揪出來。」

季誕的爺爺置若罔聞，依舊仇恨的看著他，季誕則是面無表情，站在那兒彷彿像一個木偶。

「又來，認真的？」閻星宸問陶文宇。

「嗯！」

「真拿你沒辦法……」閻星宸抬頭看著藏藍色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氣：「既然這樣，就幹脆把這鬼地方調查清楚。」

「我可不想被警察當逃犯追捕。」他看了眼宮瀧，邪笑。

「多謝您收留。」宮瀧向老人和孩子鞠躬道謝，然後拎起已經吐到胃酸的宋驍楓跟在閻星宸身後，走出了院門。

四人一直往前走，一直走，腳下踩著幹枯的草枝發出嘎嚓嘎嚓的聲響。

「我們……」

陶文宇剛想問他們要去哪兒，迎面便走來了一位村民。

「您好。」

陶文宇走過去想問些這裡的事，但這個人卻完全不理會他，繼續往前走。

「您好？」

陶文宇追著那個人。

閻星宸伸手攔住要繼續追的陶文宇，另一隻手薅住了那村民的衣領，順勢將他拖拽到了自己面前。

「我去，哥們兒你能溫柔點不。」陶文宇看著閻星宸一連串瀟灑暴力的動作，不禁可憐起這個無辜的路人。

閻星宸的手指緊緊鎖扣進那人的肩膀，露出和善的目光：「別怕，就問點事。」

然而這人臉上卻絲毫不顯害怕的神情，反倒是有些獃滯，雙眼無神。

「你們這兒是什麼地方？」

「永夜村。」那人機械般的回答。

「永夜？夜晚的夜？」

「嗯。」

「永夜村昨晚在舉行什麼祭典？」

「祭祀夜神。」

「夜神？寒衣節不是應當祭祖？」宋驍楓硬忍著噁心，從嗓子眼兒里擠出了疑問。

那人卻對此不做回答。

「你們祭祀的地方在哪兒？」閻星宸繼續問。

這村民扭過脖子，朝身後西南方向望去。

「喂。」閻星宸掏出手機，打開一張照片擺在村民眼前，問：「這人你認識嗎？」

村民依舊兩眼無神，點頭回答道：「認識，高村長。」

「村長？」陶文宇湊過去看那照片，驚奇道：「這不是昨晚消失的那戶人家？」他驚訝的看向閻星宸：「哇，你什麼時候偷拍的。」

「你們村長去哪兒了？」閻星宸繼續問。

「高村長，一年前去世了。」

「死了！？」

陶文宇和宋驍楓驚呼，二人愣在那裡，臉頰煞白。

不怎麼說話的宮瀧突然開了口：「昨晚第二次回到那個地方的時候，我看到那片空地上有一些燃燒過的灰燼……寒衣節，祭祀。」

閻星宸低頭沉思。

「你們現任的村長呢？」宮瀧問。

這人搖搖頭。

閻星宸終於鬆開了他，「你走吧。」

那人果真又獃滯的向前繼續走了。

陶文宇疑惑的看著那人走遠的背影：「可信嗎？我怎麼覺得這人有點問題。」

「沒有撒謊，但是好像受到了什麼刺激傷了腦子。」閻星宸說著戳戳陶文宇的腦袋。

「哦。」

「現在應該去他說的那個地方看看了。」閻星宸朝著西南方向揚揚下巴。

望著漆黑的遠處，陶文宇想：這裡太奇怪了，繼續走下去，在那邊會遇到什麼，誰也不知道。

不可能不害怕，陶文宇甚至覺得自己現在寸步難行，些許後悔為什麼當初要立下那種「豪言」。

閻星宸回頭看陶文宇，伸手將他牽到了身邊，「站著幹什麼，像個笨蛋？」閻星宸淡淡說了句，握緊了陶文宇的手。

「哦……嗯！走吧。」陶文宇剛剛還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慌到不行的心，這時卻奇蹟般的平靜下來。

「奇怪……」他摸摸自己的胸口。

閻星宸拉著陶文宇走，宮瀧拎著暈暈乎乎的宋驍楓走，四個人組合成了一副奇特的畫面。

「哎！停下哎哎！」宋驍楓突然猛拍宮瀧的大腿。

幸好宋驍楓是被拎著走的，視線範圍比其他人低，這才能看到蹲在離他們不遠處的季誕。

他這一叫，所有人都應聲停下腳步。

「喂，小子你怎麼在這兒啊？」宋驍楓問季誕，「你怎麼又跑出來了？」

「不知道。」

「嗯！？」宋驍楓瞪著溜圓的眼，看向其他人：「這孩子居然說話了！」

陶文宇想起今早季誕指著他說「殺人犯」的時候，有種莫名的恐懼，他這次本能的有些逃避接觸這個孩子。

宋驍楓看到陶文宇繼續向前走了，有些沒料到，站在季誕旁邊一時不知所措。

季誕往前邁了一個小步，接著又邁了一步，小男孩兒竟然跑了起來，小小的身軀裹著黃色的棉襖，在黑夜裡像個小黃豆兒似的追著陶文宇他們跑起來。

「哎！」宋驍楓沖著陶文宇喊了一聲：「這孩子追著你跑呢，陶文宇！」

陶文宇聞聲拉著閻星宸停下了腳步回頭看，這孩子果真正往自己這邊跑過來。不過他不是在追陶文宇，反而是跑過了他們身邊，往他們正準備去的地方跑了。

「這小孩兒有點奇怪。」陶文宇說。

「越是奇怪，說不定就越重要。」閻星宸露出了玩味的表情：「跟著他吧。」

四個人跟著這個孩子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山上。山路平坦，不知是人為修的還是被人們多年給踏平的。

季誕停下了腳步，停在了一座廟前。陶文宇抬頭一看，黑夜中一座廟宇的輪廓呈現在了他眼前。

「奇怪。」陶文宇感嘆。

「哪兒奇怪啊？」宋驍楓疑惑不解。

「哪兒奇怪，這麼破的小村子，卻有一個這麼大的廟宇，你不覺得，格格不入？」

「我倒想看看……」閻星宸走到廟前，一腳踹開了廟門，「這兒到底供的是個什麼神仙。」

「卧！槽！」宋驍楓驚呼一聲，怯怯的看向陶文宇：「哥們兒拆廟啊，不會遭報應吧？」

陶文宇笑笑：「你再烏鴉嘴，我就讓你體驗一下什麼叫大水沖了龍王廟，爸爸我還憋著呢。」

宋曉楓瞄了眼陶文宇兩腿之間，咽了口吐沫，感受到了生命正在被威脅：「你們一個比一個變態。」

二人說著，走進了廟中。

「季誕呢？」一進廟裡便看不見小男孩兒的身影，陶文宇張口問起閻星宸。

「噓。」閻星宸作掩聲狀：「你聽。」他對陶文宇說。

陶文宇仔細聽，果然聽到某處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們循聲往裡走，看見了一個大的祭壇。

祭壇下面，正站著季誕，和一個女人。

他們走近，再走近，還是看不清女人具體的模樣：她就像一個瘋子，頭髮凌亂，穿的也破破爛爛的，正坐在地上，往嘴裡不停塞著供品。

她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陶文宇一行人的到來。無論他們有什麼樣大的動作，女人好像都不在意，不，應該是沒看到。

直到……

宋驍楓走過去想把季誕從這個奇怪的女人身邊拉過來。這女人卻忽然轉頭，猛地把孩子搶了回去。她整張臉皮幾乎都緊縮成了一團，從縫隙里只露出了眼珠，她緊緊抱著孩子向宋驍楓投去了怨毒的目光。

小瘋子被這女人嚇了一跳，身上冒了冷汗，他害怕的連連後退，躲在了宮瀧後面：「你還是拎著我吧，這是什麼牛鬼蛇神太嚇人了。」

宋驍楓嚇得走遠了，女人才又把視線轉向了季誕，她笨拙的用手輕輕點著季誕的頭髮，手指間還沾著食物的殘渣。

「你們聽」陶文宇問：「她在哼歌？」

眾人聽見瘋女人正哼著什麼，那旋律輕柔舒緩，與她可怖的面容完全相反，這曲子讓人心安，季誕竟趴在她懷裡睡著了。

「這，什麼情況？」

這一切都令人匪夷所思。

此時廟門外竟傳來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