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病倒了。

父親的死帶來的不僅僅是悲傷，還有窮困和孤立。阿娘受不了這些，於是她病倒了。燈火搖曳的時候，我握著她的手，她便清醒過來，很用力地拉著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嘴中喃喃低語。我依稀可以聽到：「父親…曹操…殺…」這種時候，我感到自己已經命懸一線。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怎麼可以撼動威震四海的曹丞相呢？而父親的死，阿娘的掙扎就像陰沉的海浪，從四面八方拍打我的神經。我跪在阿娘的床頭，喂她吃藥，心中只能掩耳盜鈴般地寬慰自己：等我長大到十五歲的時候，一切都會好起來。

沒想到，決定命運的時刻並不用等到那麼久。

曹操假詔西涼太守馬騰入朝，不料馬騰與黃奎假意奉召，暗中領軍一萬八千，星夜奔襲許昌城，意欲在許褚、曹彰率部趕回許昌城之前誅殺曹操。

建安十六年春的一個夜晚。

我還在服侍阿娘用藥，門外傳來陣陣的喊殺聲。當門外戰馬奔騰的時候，房間里的一切都在顫抖。我躲在門後，手機拿著砍柴的斧子。直到聲音遠去，我把門打開一道縫，看到遠處的朝鳳樓已經燃起熊熊的火焰。空氣中有血腥的氣味，街上有三三兩兩的平民的屍首，他們大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被趕路的士兵率性地砍倒。進襲的士兵把平民區丟在身後，向宮殿的方向涌去。遠處奔過來一個人，右肩中了一刀，血流不止，他步伐凌亂，每一步都要摔倒的樣子。我趕緊關門，可他竟然已經搶步把手伸了進來，嘴裡喊：「讓我進去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在這大街上可不安全。別擔心，我是良民！我是良民。」我一猶豫的功夫，他已經側身擠進來了。他肩上的刀口很深，血灑在我的身上了。

他在席子上恭敬地坐下，在包紮傷口的時候還向病榻上的阿娘點頭示意，不過媽媽此刻已經昏睡過去了。半晌，他對我說：「若一個人身上有一盆血，我這一會沒準已經灑出去半盆了，哈哈。」他咧嘴幹笑了兩聲，他放鬆下來，而一放鬆下來，大量失血的疲倦便在他臉上蔓延開來。

「小夥子，不用擔心，他們尋曹操不著，一會許褚和曹彰的軍隊來了，他們也就逃了。」

曹操。

僅僅是這兩個字就能我為之一振。

「我恐怕要休息一會了，半盆血啊，就被那孫子一刀…都虧我裝死還是比較熟練…哈哈…哈哈…命不該絕…」

我不相信眼前這個男子是一個平民，不過看他虛弱的樣子，我沒有多問。

「此刻乞丐老伯有沒有事？」我想，「而曹操呢？慢著，他為什麼敢說這夥人會尋曹操不著?又怎麼對軍情如此了解？」我驚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