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分都分了。陳卿垂下眼簾盯著自己的膝蓋，可放在膝蓋上僵直到幾乎無法自主彎曲的手指卻訴說出相反的意願，不自覺地支張著耳朵，也不知在期待什麼。

邵斌面不改色：「老師關心學生，分內事。」陳卿那點小心思瞬間被轟炸成渣，灰飛煙滅。

毛爾頗為不信地『嘁』了一聲。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們倆忙著沒空跟你續舊情。」終於哆哆嗦嗦把自己飛升一半的靈魂拉扯回歸，陳卿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連珠炮彈似的轟炸出一句完整的話。餘光掠過車窗，剛剛還教育過他們的保安大叔正抱著那碗媳婦兒熬的粥大喝。

誰知邵斌不接招，只是笑：「沒受傷吧？」眼神有意無意飄向後視鏡，飽含關切，甚至硬生生在眼底透出一分漣漪一樣輕的溫柔，一分小心翼翼的捉摸，只飛快一眼，立即撤退，其中滋味由不得人不咂舌深究。

陳卿覺得自己簡直是魔怔了，此人擅長作妖他並非不知，只是從前身在局中被人哄得迷迷瞪瞪三魂七魄長期不在其身，尚不知其技藝高超，只當深陷其中的自然反應。如今久不相見，乍然一眼卻叫他背後猶如被電流擊中，酥酥麻麻了半壁江山，剛剛撿回來的三寸妙舌又被勾走，一時語塞。他別過頭去，心如擂鼓，窗外景色飛速倒退，在他眼底留下生機勃勃的綠。

偏偏毛爾此人極不具眼色，大呼小叫：「快看！」

陳卿不著痕跡狠踹毛爾一下，並不轉頭，下巴卻突然被人捏住毫不客氣地被掰轉過來。捏著下巴的那隻手全是冷汗，微微顫著，毛爾聲音有些發抖，帶著不加掩飾的恐懼：「那是..那是什麼…？」

再傻也知道毛爾不是拿他在開玩笑，陳卿順著力道抬眼看去，三五個COSPLAY社團團員步伐機械地圍住了圍住了保安室，其中一人還抱著一隻斷臂一樣的東西不停撕咬咀嚼著，胖墩墩的保安大叔帶笑晃悠悠從裡面走出來，一人卻突然撲了上去！一聲慘叫令人毛骨悚然，然而還未飄到高處便戛然而止——保安大叔的頭被毫不客氣地扯掉，三尺高的血泉淋了陳卿滿眼血紅。

「那是…那是什麼…？」如此真實而極具衝擊力的畫面刺激著陳卿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問題被原封不動地丟回去。

二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看向又踩了一腳油門的邵斌。邵斌眉目凌厲成鋒，說話的語氣卻相反，甚至帶著點安撫：「噓…安靜點，沒事的。」

接著他撥通了一個號碼，清了清嗓，語速極快，帶著公事公辦的嚴謹：「編號10079報告將軍！『天堂』出現在R市X大。已經擴散，申請開啟『絕地武士計劃』。」

「確定無法控制？」通訊器對面傳來極具威嚴的聲音，中氣十足，帶著一絲沉重。

邵斌眼皮一撩，飛快看了一眼後視鏡，那群剛剛將保安大叔四分五裂的喪屍正搖搖晃晃踏出校園門口：「已有『天堂』攜帶者衝出R大，確定無法小範圍控制。」

對面突然沉默下來，傳來隱隱約約的交談聲，但是由於被壓得極低，根本無法分辨到底說的是什麼。邵斌抿著唇一言不發，飈著SUV驚心動魄地從車水馬龍中穿梭而行，背後灑下一片狂響的喇叭聲和罵娘聲。陳卿被驚得滿背冷汗，短短十幾秒內他感覺自己有幾十次和死亡擦肩而過。毛爾反射弧略長，還沒從保安大叔的血色陰影里爬出，面對邵斌找死一樣的行為居然沒吭聲。

「沾上『天堂』沒有？」通訊器那頭終於再次出現將軍的聲音。

邵斌：「沒有。」

將軍彷彿鬆了口氣，語氣稍緩：「回來吧。『絕地武士計劃』還需要其他開啟者，我做不了主。另外三人正在被召回，國家不能失去你們，注意安全。」

「等等！」邵斌及時叫住準備掛線的將軍，猶豫了一下，「老師，我載了兩個大學畢業生。他們是『天堂』泄露的直接目擊者，但我確保沒有沾上『天堂』。」這一聲『老師』一叫，動的可就是私人關係了。

對面頓了頓，只聽得一聲輕嘆，「帶過來吧。」便顯示通話結束。

邵斌這一通電話信息量太大，陳卿又被飛速而馳地車甩得頭昏腦漲，駛上高速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邵斌要帶著他們離開R市，這才想起問：「你要帶我們去哪裡？」其實憋在他心裡的問題遠遠不止這一個，但他在腦子七葷八素的時候還保持著非常的理智選了個最無足輕重的問題。又是『將軍』又是編號的，陳卿自認沒有那麼大的臉去打聽這些事。只是從前關於邵斌的一些疑問他似乎終於得到了解答，然而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這次邵斌沒有繞開話題：「M市。」M市是首都，距離R市不過四五個小時的車程。末了或許是覺得這樣的回答不妥，又補充道：「話說在前面，在M市的所見所聞必須絕對保密，由於一些需要，你們會在M市待一段時間，家人那邊我可以聯繫解釋這次『失蹤』，等到事件結束保證把你們安全送回來。」

陳卿是脾氣好出了名的好好先生，饒是如此，聽見邵斌如此武斷又自作主張的話也難免火大，然而他素來是個有事就往心裡憋的主，心裡火越大面上越是無動於衷，冷冷道：「我們不需要去M市，也不想被軟禁，請你下了高速就讓我們下車。」

聽見陳卿用了個『請』字，邵斌就知道他火已經燒到頭頂，然而人反正是要綁回基地去的，於是非常不識相地裝作完全沒有察覺到陳卿語氣里的不爽，語氣七分欠揍三分服軟：「別這樣，現任做不成還不能做朋友嗎？」從前拿這種招對付陳卿就屢試不爽，邵斌使起來輕車熟路游刃有餘，甚至百忙之中對著後視鏡還能擠出一個委屈巴巴的表情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憋屈。

陳卿額上青筋突突暴跳，然後他十分悲哀地意識到——從前他拿邵斌沒辦法，現在他依然拿邵斌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