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出站口，邵斌果然依言慢慢減速停下車，只是鎖上車門，沒給陳卿拽著毛爾下車的機會。

在陳卿發作之前，邵斌指著傳來巨大轟鳴聲的地方：「知道這是什麼嗎？」

陳卿並不屑回答這個明顯低於學齡前智商的問題——成群的直升機吊著巨大的箱子就在他面前卸貨。從未見過的機器從箱子里卸下，很快被拼湊出一個大概的模型，像一隻高達。幾輛拉著鐵片的藍色貨車停在路邊，已經有一隻拼湊好的高達立在出口，正在用一種近乎奇蹟般的速度將鐵片築在高速公路出口處。還沒得及驚嘆和疑惑，邵斌已經開車又沖了出去，陳卿額頭險些沒磕在前面的椅背上。

邵斌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警笛，趁著毛爾、陳卿看高達看得入迷的時候已經安在了車頂上，此刻響得震天，雖然耳朵遭些罪，可這回車子坐起來卻穩當多了。他又變戲法兒似的摸出兩瓶冰啤酒遞給坐在後面的兩人，狀似安慰又似承諾：「我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有機會的人。」

邵斌說這話的時候，十多輛軍用綠皮卡車正和SUV擦肩而過，抱槍而坐的軍人，肩背綳成鋼鐵式的堅硬和剛強。陳卿心頭突突狂跳，直覺邵斌想說的是——有機會倖存的人。捏著玻璃瓶身的手指不自覺用力，分不清手上的是水汽還是冷汗，忍了又忍還不是憋不住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絕地武士計劃』是什麼？『天堂』是什麼？這到底一出大型的綜藝娛樂劇還是真的出事了？還有…你是誰？」問題連珠炮一樣噴射而出。

打從心裡眼他並不認為這是一場玩笑或者節目錄製——沒有哪個節目組會手眼通天地喪心病狂到借這麼多軍用直升機，甚至還做出封鎖高速公路出口的舉動，這不現實。可是細究下去，如果真的是軍方行動，僅僅這一個出口就動用了這麼多直升機和軍人，那麼R市通向外面的一共有多少個出口？真正要封鎖會動用多大的力量？而且那個狀似高達的機器人出現得毫無預兆，陳卿直覺它就是為了有一天砌築那些鐵片而誕生的，到底是什麼東西能夠讓一個國家這麼興師動眾？喪屍危機是真的？陳卿想了想，還是覺得錄綜藝的想法比較靠譜，畢竟喪屍是只存在於小說、影視里的東西。可是…在X大看見的一幕又該如何解釋？明明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可是他就是偏執似的不願承認——他的親人、朋友，很多都在R市。如果是真的…陳卿簡直不敢想像…

幾口冰啤酒下肚，仍舊澆不息陳卿心口的煩躁，他幾乎有些哆嗦地掏出手機，點開通訊錄，手指在『爸爸』這個稱呼上遲疑了兩秒，點了下去。電話接通前短短幾秒，於陳卿來說卻近乎一個世紀般漫長，「對…」電話那頭似乎終於有了回應，還沒來及激動，一盆冷水兜頭而下，「…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是應該哭還是笑，沉默著掛斷電話點開『最近通話人』，他點開另一個稱呼，這次通了卻沒有人接。

邵斌察覺了他打電話的舉動：「報警沒用，你們兩個今天被我拐定。如果是和家人聯繫，剛才的事情不要透露。」

陳卿聽著辣耳朵的贈送彩鈴，沒由來得慌張，他覺得必須說點什麼來舒緩一下自己這種感覺：「許你…」

「團團！怎麼突然想起給小姑姑打電話了？最近過得好不好？」女人聲線輕快，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極力從語調里讓陳卿感受到『溫柔』二字的存在。

『團團』是陳卿的小名，因為小時候總是一張娃娃臉，麵糰一樣又軟又好捏，家裡就十分隨性地這麼喊開了。然而從前他是老大不樂意誰叫他『團團』的，每次誰一喊他就要炸毛，因為他國中同學家有隻傻乎乎的八哥犬就叫『袁媛』，其主人姓袁，八哥犬又是只小母狗，取意『袁家名媛』。腦子有坑的八哥犬主人直接導致一次家長會後，『團團』『袁媛』成了班上的主流CP，那簡直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然而此刻陳卿卻無暇顧及這許多：「小姑姑你在哪兒呢?我和同學在M市錢包行李箱都被偷了，現在坐車往警察局去，晚點你能過來接我們嗎？」一臉人畜無害的陳卿撒起謊來眼都不眨，充當背景音樂的警笛被他完美利用。

「啊？被偷了？在哪裡被偷….」近乎閑扯一樣的對話持續了五分鐘，其間陳卿成功的編造了一個並不存在的面試故事，並將小姑姑忽悠往M市方向。

「嗯..我知道照顧好自己…哎！別掛！小姑姑你..可不可以幫我問下爸爸願不願意過來看看我？」

電話對面沉默了一下，原本聊得火熱的氛圍一下冷了下來，不久小姑姑故作輕快的聲音響起：「好啊！我幫你問問！晚上見！」

「嗯！晚上見！」打完電話陳卿呼出一口長氣一下子癱在座位上，然而他馬上又彈了起來開始刷朋友圈，猶疑半響他突然喊：「邵斌！」

「唔？」正在開車的某隻微微側臉，陽光斜斜打過來，額前細碎的發上都綴上光暈，刀削斧刻般的面部線條柔和下來，眼角微微上挑，挑出一絲漫不經心。看著相冊里的定格，陳卿沒出息地心跳又漏了兩拍，但他很快鎮定開來開始爆刷朋友圈。如果是真的…說喪屍這麼扯淡的事情多半沒人信，還得另闢蹊徑能救一個算一個…

陳卿頭也沒抬：「我小姑姑到了M市你能想法子留住她別走嗎？」

「可是可以，就是恐怕她不會很好過。」既不能透露喪屍病毒真相。也不能讓她見到陳卿，如果真要把人硬留下來，他小姑姑難免會提心弔膽。

「留下就好。」

對話到這裡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有警笛大作的聲音和毛爾時不時灌兩口啤酒的咕嚕聲。